大夫人忙不迭的拍着陈老夫人的背,给她顺气,又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陈老夫人好半天才平复心情,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媳妇,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就着拉住大夫人的手,大夫人心头突的一跳,有些骇然:“姑母!”
陈冲的母亲刘氏跟先帝的生母圣端孝皇太后是亲姐妹,因先帝当初并无同胞兄弟,陈冲自幼被送入宫伴读,当时的太子老师是太傅石川涌,石太傅对陪读的陈冲格外喜爱,也就做主将嫡长女石氏许给了陈冲,也就是现在的陈太夫人,而后,先帝驾崩,竟传位于当时几岁的小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圣上生母原是梅妃,因年岁已大,生下圣上不久就亏了身子去了。而太后借机垂帘听政,已经八十高龄的石川涌带着已任礼部尚书的长子石壹才,跪在大殿外,痛诉太后把持朝政,目无法纪,随后父子二人一头戗死在殿外。
石太傅才学无双,朝中内外学生门徒遍地,此事一出,朝野哗然,文官纷纷口诛笔伐,逼得太后退居后宫,再群官举荐,由太尉陈冲、丞相戚仲怀、御史大夫房旭尧三人共同监国,直至圣上成年。
陈老夫人痛失父兄,石家自此朝中无一堪当大任之人,门第一落千丈,为此陈冲替长子求取石壹才的独女石吟,也就是陈大夫人。
因着陈老夫人是大夫人的嫡亲姑妈,这大夫人不由自主的喊出姑母。陈老夫人听着这一句姑母,心酸不已,但仍然固执的攥着大夫人的手。
她双目微红,盯着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老爷年前就跟我透过风声,太妃借口梦魇,不过是个说辞而已,前朝后宫彼此压制,当初你爹你祖父如何逼太后的,你不是不知。而今后宫皇后淑妃一系皆是太后的人。”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大夫人却明了。
胡家自开国便是在马背上替盛祖打下江山,且不说胡家一直执掌的虎林军,就是现如今西边还在驻守的骠骑大将军胡勇,北边正在抵御蛮族时不时骚扰的捍翼将军胡城,这胡家可谓是拿住了一多半的军队,再加上当今太后与皇后皆出自胡家,圣上近些年,后宫里的妃子不多,都是当初府里的老人,。
大夫人心头酸涩不堪,脑袋轰轰作响,被攥住的手隐约有些红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静静的盯着彼此。
半响,陈老夫人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依然坚定的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这家里这么多姑娘,但凡再有一个出挑机灵的...”
大夫人神色晦暗,挣脱老夫人的手,她嫁陈泽丰已十九余年,育有长子陈正毅,二子陈正德、三子陈正昉、四子陈正祎、只得一幺女陈婉沁,平日里陈泽丰最为疼爱,跟着几个哥哥也是念过学的。陈家家风严谨,陈冲更是见不得三妻四妾,故除老三纳了一妾外皆只有一妻。
老夫人大概也是情绪波动的厉害了一些,她示意杨妈妈扶她起来,看着大夫人神色,也有些不舍,她说道:“你也先回去想想吧,我乏了。”
大夫人魂不守舍点个头,由着身边的妈妈扶着就走了。
才出了雕花大门,大夫人隐约听见身后陈老夫人一声长叹,她匆匆忙忙朝前走,不敢回头,鬓发也乱了许。扶着她的是她的乳母曾妈妈,曾妈妈陪嫁到陈家后,从未看见大夫人如此慌乱失措的模样,前面出了花厅就是假山,曾妈妈远远就瞧见五夫人嘉乐郡主等人在假山边站着,连忙拉了一下大夫人的袖口,大夫人茫然的眼神片刻恢复了清明,她整理一下鬓边的乱发,放慢了脚步。
五夫人这边被嘉乐郡主拉着逃脱不得,远远瞅见了大夫人过来,心头松快了一些,嘉乐郡主见她神色,偏过头一瞧,嘴角上扬的更加厉害了。
待大夫人走近,嘉乐郡主笑着说:“大嫂,我刚刚还跟五嫂说呢,这满屋子里就数你家沁儿跟阿如最为出色了。”大夫人从女儿三岁启蒙开始,就听过无数次的夸赞,她平生最得意的就是聪敏机灵的女儿,这次听来,却又感觉的在她心头扎了一刀。
于是她神色不虞,微微朝五夫人点个头,没有搭理嘉乐郡主,径直的离去。
五夫人瞧见她离去,也紧跟着走了。
嘉乐郡主身边的薄荷是从郡主府陪嫁过来的,她看着嘉乐脸色还挂着犹如胜利者的微笑,壮着胆子问道:“郡主,咱们院可没有小姐,您这么上心作甚?”
嘉乐郡主心情颇有点愉悦,她扶着小丫鬟的手慢悠悠的从铺着白鹅卵石的小道上走过去,裙边从兰花丛中扫开来。好看的凤眼眯起来,缓缓道:“老三家那个倒是说对了,这明着是陪太妃,实际上是要送去侍君的,这满院落的女儿家,选来选去也不过是从老大跟老五家里挑了,五嫂是个护短的,又只得阿如一个独女,断断不会让阿如送进去的,最后必然是沁儿去了,我那个大嫂还不知道伤心几何。你说能让她那么伤心,我能不上心吗?”
薄荷了然不再言语,陪在嘉乐身边替她细心的拂去裙边沾染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