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竹见她笑,脸上更红,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她。
“多谢林妹妹夸奖。”沈冬荣看她涨红了颊面,甚是娇憨可爱,没有多说,伸手掀开了车帘一角给她透气。
马车外的街道人来人往,沈冬荣收笑,侧头盯着来往穿行的布衣黔首,他们大都穿着端庄面容得体,可谁又知这深藏在华服与皮囊下的心又是怎样的呢?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表里不一的。
到得赫连候府,未得门卫通报三人直接进府,进门便看见一人正在前院的一棵桃树下舞剑。
赫连睿身着黑袍武服,手持长剑,挺身紧腰,挥剑如风又似雪,扫起一地尘嚣,漫天桃花随风灼灼而落,又被豪放剑气接连扬起,赫连睿旋身送剑,侧颜俊逸硬朗,剑势犹如破竹凌空,裹挟着沙场凛冽的萧肃之气在漫天花雨中相辉相映。
这一剑,令沈冬荣的思绪飘然回到了那年春天上学院的初见。
上学院,顾名思义上等人的学院,而所谓上等人,自然而然指的便是那些世家贵胄。
上学院不收贵家之女,那时沈冬荣终日被谢骐管在家中,写字读书学女工,闷的头顶都要冒青烟。一日,她忽而玩心大起,想去见见上学院的夫子们都是如何授书传道的,便挽了个男孩的发髻,又朝父亲的义子借了件衣服,乔装溜了出去。
上学院管门的是个老头,见她穿着不俗,定是贵族子弟,以为是这里迟到了的学生,没多想就放了她进去。
学堂里,夫子正领着一众锦衣华服的贵家子弟读书,沈冬荣扒着屏风往里看,最后排的角落里正好有一张空的矮案,想必是哪位学子今天告假没来,她眼珠滴溜一转,趁着夫子转身的瞬间,迅速钻进了学堂而后坐在那空着的矮案前鸠占鹊巢。
矮案上放着一本《越人歌》,她掀开,夫子念:“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她兴致勃勃地跟着一众学子们重复:““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夫子又念:“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蒙羞被……”
念着念着,她又觉得无趣,这上学院的夫子和父亲请到家中的夫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只会照着书教他们死死地念……
沈冬荣想,等夫子再转身,便偷偷再溜出去……
这时候堂里突然走进了一人,打断了夫子继续领读的动作,是上学院里的大祭酒。
他道:“你们不是读书读烦了么,今日赫连家的二公子前来上学院,你们都出来看看罢!”
一听不再继续读书,这群子弟们霎时间来了精神,站起身洪水般地往堂外涌,领读的夫子见状,摇头叹息,口中不住吁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呐……”
沈冬荣跟着走了出去站在堂檐下,只见堂外的一颗花开正盛的桃树下立着位身穿黑袍手持长剑的翩翩少年,她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英武傲气,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成熟而又凌冽的气势,比她身边的贵家子弟们高大健壮许多。
四大家族里,除了自家,她见过慕家的长公子慕淑离,也见过柳家的大小姐柳如玉,但她从未见过赫连家的两位公子,父亲说是因为他们常年驻守在北境边疆守护国土,所以极少回暄都。
桃树下的少年持剑向他们微微抱拳,而后旋身抽剑,剑尖斜点,作起手式。
只一个动作,便引起了那群子弟们的惊声呼叫。
少年恍若未闻,长腿向前迈去,而后送剑、横扫、竖格、侧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宛如鸿龙。
落英缤纷,少年在花雨中舞出了一场惊鸿之剑。
沈冬荣回神,她的手中还拿着那本《越人歌》,便继续小声地念:“……心几烦而不绝兮……”
少年踮脚飞身,剑随花动,劲瘦挺拔的身躯敏捷飘逸,犹如一只蛰伏待发的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