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身负凌云壮志,渴望长大后入仕为官效忠朝廷,可无奈生来女儿之身……”沈冬荣深呼了一口气,脸上尽力摆出一副忧心又无奈的表情,“后来家父去世,药王念及早年和家父相识之谊便将我养于座下多年,如今我学有所成,便辞行药王,和老师一起来到了暄都。”
“既然如此,为何我和阴山书信来往的这些年从未听过师父和师哥们提起过你?”
赫连睿还是半信半疑。
沈冬荣轻声叹了一口气,脸上是隐忍的痛色,“那是因为家父是被当今三大家之一的慕家家主慕旭东所害!慕旭东狼子野心支持太子众人皆知,他日太子若是登基以他的手段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我入仕为官,为宁王做事,便是要协助宁王继得大业,击碎慕旭东的春秋大梦!”
她说完,瞟了一眼赫连睿,继续口气淡淡道:“涉及夺嫡……这种事情,当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你虽是药王座下弟子,但毕竟离开阴山多年,故而没有将这些告知于你,本以为能一直瞒着你,不料想,你竟然识破了我的来历和伪装。”
她这番说辞大半都是真的,故而面上所作的表情也大多发自内心,只是没有将“家父”真正的身份告知他而已。
赫连睿听完她一番话,眼眸依旧水波不兴,沈冬荣盯着他的眼,突然觉得他的眸色真的很深,特别是在凝眸沉思的时候,好似深不见底的黑潭,一不小心失足就要溺死进去。
赫连睿忽然笑了,他的外袍没有系上腰带,故而精壮的胸膛从斜垮垮地领口处露出大半,他一笑便跟着胸口震动起伏,领口又往下滑了几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隐隐露出了略微粉红泛白的疤尾。
“沈少卿说谎之前都不打好草稿吗?一会儿说乔装入仕是为了效忠朝廷,一会儿又说是为父报仇,前言不搭后语,沈少卿当我是傻子吗?”
“效忠朝廷和扳倒慕旭冬两者并行不悖有何冲突?如今慕旭冬只手遮天,只待太子来日登基,只怕这天下……不姓周而是姓慕了!”
沈冬荣回驳,忽而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怎么,难道赫连统领不希望宁王继位吗?”
赫连睿的鹰眸忽地一凝,冷冷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
“赫连统领方才说沈某说谎,依我看,沈某这说谎的本事还不如统领装傻的本事一半强呢……”沈冬荣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已冷沉如冰的双眼,嬉笑晏晏地挑衅道,而后收住笑容,以同样冷沉的口气继续道:“你想回北境,可是来日太子登基,慕旭冬当然不会让太子放你回去,所以你只能去扶持宁王,宁王登基后他自然就会念这扶持之谊圆你回北境的愿望……”
赫连睿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精壮的胸膛也跟着有规律地震动几下,半晌他停下了笑,眼中一片寒霜冷剑。
“扶持宁王?沈少卿可知这天下最难测的便是君心,一个人若是站上了权利的最高点,那么初心和承诺都会变得脆弱不堪,因为权利会让人膨胀满足也会让人患得患失。当初父亲协助圣上博得大业,甚至为此断了一条腿,而今圣上不还是对赫连家忌惮猜疑至此,我扶持宁王?我难道不怕重蹈父亲的旧辙?”
“可是你没有办法!”
沈冬荣打断他的话,语气中竟夹杂着些许愤懑不平和急躁,“你深知宁王最重情义,你又与他是旧识,除了他你别无选择……”
说完沈冬荣不等他答话,垂首似是叹息般的低声喃道:“暄都困不住你,也不应该困住你……”
赫连睿嘴角抿成一道铁线,沈冬荣知道他又在沉思,因为他的眸色此刻黑沉地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三年。”
半晌之后,赫连睿突然开口。
沈冬荣一怔,“什么三年?”
赫连睿站起身,背手望向窗外,“你活不到三年。”
沈冬荣愣怔了片刻,忽而垂下眼睑,看不清面容上是何颜色,她的手指摩挲了着半湿的被褥,笑道:“三年足够了,足够让宁王登基,足够让慕旭冬摔下天梯,也足够……让你再次回到北境……”
赫连睿嘴唇微动正欲开口说什么,沈冬荣突然抬头,殷殷地盯着他道:“既然都是为了宁王效命,赫连统领何不放下对沈某的猜忌,我们联手如何?”
赫连睿眉睫一挑,侧头望她。
“如何?”
沈冬荣盯着他再问。
此时天色终于大亮,屋内烛火燃尽,丝丝曙光透过窗格的缝隙洒进,在两人之间横亘出无数条细长微芒的光辉,赫连睿透过重重叠叠的光影和沈冬荣对视,在红日升至东方的最尽头时,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