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了,路灯也散发出一种呆滞的暗黄。
关骏杰穿着一套有三根醒目黄道的中国红运动服——对,就是中国女排姑娘们夺得五连冠后,铁榔头郎平和队友们站在领奖台上穿的那种梅花牌运动服——背着书包走过教学楼,向王教授家里走去。
一队人马叽叽喳喳、高声喧哗迎面而来。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说、意气风发的是副校长张复之,三四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女老师距他半步紧排在他身旁点头附和、吠影吠声,五六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女老师紧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鸲鹆学舌,二三十个学生跟在最后一脸兴奋、高声议论。
关骏杰侧过身站在路边,看着他们鱼贯而行。
最近,学校里兴起了一股“民主热”,有人组织了一个“民主沙龙”,不定期在一个小教室里聚会,经常请一些老师去讲演或讲座,张复之副校长是沙龙的常客,更是贵客。
关骏杰他们班上有些同学参加了沙龙,尤其以黄贵友最积极,参加了几次聚会,回来就左一个民主又一个自由。开始,关骏杰还不以为然,觉得学生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经过黄贵友三番五次“洗脑”后,关骏杰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了,他想弄清楚这个“民主沙龙”到底是干嘛的。
往常交完书稿,如果没有新稿子要誊写,为了不影响王教授工作,关骏杰都会及时离开。今天晚上,他却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书心神不定翻看,踌躇着不愿离开。
王教授转过头从眼镜上方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王教授,张副校长又去开民主沙龙会了。”关骏杰从书上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王教授眯缝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是笑非笑问道:“怎么,你也对那个沙龙感兴趣?”
“不知道,没去参加过。”
“你可以去看看,听听他们讲些什么。”灯光下,王教授的脸色忽明忽暗、笑容意味深长。
昏暗的光线中,关骏杰弓腰驼背,像一只老鼠悄悄溜进了小教室。教室后面的四根日光灯像四条被人们遗忘了的大号白蜡,静静地吊在屋顶铁链子上,仿佛从来就没有亮过。只有教室前面和讲台上的那六根还亮着。教室里就形成了一明一暗两个世界,虽然界线不是那么分明。课桌被堆放在教室两边,中间摆满了钢管椅。讲台上摆着一张铺着白桌布的长方桌,桌子后面放着一把藤椅,藤椅后面的黑板上方挂着一幅红布白字条幅,上书:民主沙龙。
关骏杰在最后一排钢管椅找了个位置坐下。屁股刚挨近椅子,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短发年轻女老师从教室前面走了过来,使劲挥着手里的笔记本向他喊道:“哎,那个同学,坐前面来坐前面来,你一个人坐在那儿算怎么回事啊?”
看看见面隔着五六排空椅子,关骏杰觉得自己一个人坐在后面确实很突兀,显得有点儿不合群,和前面的人好像不是一类人。便尴尬地起身跟着女老师,像被一个牧童牵着的一条大水牛,在循声而来的睽睽众目之中走到有人的最后一排坐下。
他引颈扫视,在中间前排看见了一个熟人:乐剑戈。又在左边中间看见了另一个熟人:黄贵友。但没看到最想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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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他莫名其妙地舒了口气。
教室旁边的小门从里面打开了,张副校长和一个中年女老师以及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走了出来。老师们和同学们都站了起来,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张副校长器宇轩昂、温文尔雅地微笑点头,一边走一边向人们挥手致意。这一刻,关骏杰想起了电影里***接见红卫兵的情景。
张副校长在藤椅上一落坐,就有一个漂亮女生上前给早已泡好茶的白磁杯里续水。张副校长双手向下一按,示意大家坐下,清清喉咙说道:“今晚来的人不少嘛,我又看见了一些新面孔啊,这说明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很好嘛!今天的话题是‘我们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我先谈谈我的看法,接下来请老师们同学们踊跃发言,各抒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