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蘅虽然聪慧,但到底少了柯镇恶千年的见识,她能想到的问题,柯镇恶都能从后世找到相应的办法。虽然这些方法太过似是而非,她根本难以想象,自然说不过他,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服。
其他不论,单是想到儿子幸苦打下的江山,会被一群普通人指手画脚,她便浑身不舒服。
但这套律法中的很多东西,又的确十分高明,隐隐能够解决自古以来朝堂的诸多问题,越是细品越能发现其中的意义。
柯镇恶耳朵微微一动,街上传来梆子声,竟已经到了四更天了,便不再跟妻子讨论,笑道:“好了,我也只是把我能够想道的东西写下来,又非是要一定施行,用这宪法中的观点来说,还是要天下百姓决议才行,你若实在觉得不好,便改一改,时间不早,还是早些休息吧。”
冯蘅道:“你先去睡吧,我再想想!”
柯镇恶笑了笑,妻子修练内功多年,功力深厚不下于一流高手,偶尔熬夜也没什么影响,相反若是念头不通达,在床上翻来覆去,反而会损伤精神,于是便不再催她,自顾上床睡觉。
他的精神境界虽达到般若境,但功力终究未曾圆满,每一次进入潜意识深处,身体还是有些负担的。
睡了两个多时辰,柯镇恶便醒了过来,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
此时,冯蘅正坐在案前,双眼轻合,右手的食指轻轻在案上的纸张上敲打,显然并非入定休息,而是在用心推敲。
柯镇恶见状微微摇头,轻轻下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约莫两刻钟,又返回房中,手中端着一碗甜粥。
冯蘅正提笔伏案疾书,抬头看到他从外面进来,不由很是意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奇怪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柯镇恶道:“出去没一会儿,见你想得入神,便没打扰,你先别些了,一晚没睡,先喝口粥,然后休息一会儿。”
冯蘅接过粥碗,温度正好,几口喝完,又把碗递回去,道:“马上就好!”
柯镇恶将碗放到一边,笑着整理桌上散乱的纸张,心眼扫过,自己所写的那些纸上,又多了不少涂改。
柯镇恶的字本来就龙飞凤舞,不甚美观,被冯蘅圈圈点点,有的地方不变删除,她便直接划了,在行间用簪花小楷重些了一遍。
许是需要改动的地方太多,所以到了后面,她便不改了,直接换了纸张,从头重新书写。
与柯镇恶的白话不同,冯蘅的语言更加简练,文辞也更加符合这个时代文人的阅读习惯。
原本一百四十条条文,一万五千余字,经她重写之后变成了一百零八条,不到八千字。
柯镇恶阅读妻子所写条文,发现大意与自己所写似乎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只是更加简练,最大的区别只是把国家机构中,“皇帝”一节提到了前面。
这在柯镇恶看来其实无伤大雅,然而事实上,这一改在政治上区别是十分明显的。
柯镇恶的政治智慧显然不如妻子,他写的宪法都是照抄记忆,只在一些名词上做了修改,而冯蘅的修改则在根本上确立了皇权的崇高地位,御史台虽然还是按照柯镇恶所写,从民间选举,但却成了皇帝制衡军政两院的手段。
这一点柯镇恶并非看不出来,但他相信妻子的改动,或许比自己的更加稳妥一些。
看着妻子认真书写的模样,柯镇恶不由有些出神。
冯蘅今年已经四十出头,虽然内功有成,驻颜有术,皮肤仍如少女般精致,但鬓间却已经多了三两根白发。
柯镇恶不由捋了捋自己黑亮的头发,不由想起当初幻境中,自己抱着弥留之际的妻子的画面,那时他已经满头白发,而自己头顶却仍是一片乌黑。
他微微摇头,暗道:“白头偕老可不能只有你白头啊!”
随即右手在额前挑出几根头发,轻轻一缕,这几根头发便眼见着失去了光泽,显出焦黄只态。
这时冯蘅终于停笔,仰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转头看向柯镇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