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夜间。
白日里迎来送往的洒金巷陈府终于安静下来,蔡婳刚得空喘了口气,却听白露来报,说是赵老太太也病倒了。
“这两日老夫人忧心令人,吃不下睡不着,情志不舒、气血两郁,致使气闷胸痛.”
经王女医诊看后,众人连哄带劝,在猫儿床前守了两日的老太太这才吃了汤药,去了楼下暂歇。
屋内剩了猫儿舅母严氏以及翠鸢,严氏在一旁呆坐半晌,默默垂泪。
从二十一日晨间,至今已两日夜,猫儿却只醒来一回。
眼瞅猫儿的脸色从前日的妖艳酡红色渐渐变成了蜡黄色、呼吸也愈发短促吃力,严氏心知猫儿怕是难闯过这一关了。
猫儿不但是她家甥女,也是一家人的依靠。
原是锁匠的舅舅秦永泰,如今在冶铁所‘钟表科’带领一个由锁匠、铜铁匠组成的小组研究‘擒纵机构’。
几个月来,取得的进展并不大,但依然没影响匠人们每月三贯月俸的收入。
这让整个‘钟表科’十余名匠人颇为不安,像是白拿了东家的钱一般。
当时,猫儿却安慰舅舅道:“舅舅无需多想,官人说过,‘研究’这种事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大伙只要尽力了,多耗费些时间也无碍,商行等的起,官人也等的起.”
秦永泰把这话传递给了手下匠人,匠人嘴里夸着‘令人心善’,心里却想的是,令人怕是为了照顾自家娘舅才这样说的。
毕竟,哪有东家愿养一拨不出成绩的闲人啊.
严氏觉着,若甥女殁了,他们一家好不容得来的安稳生活怕也要跟着没了。
正思量间,却听守在床边的翠鸢惊喜喊道:“大娘子,你醒啦!”
严氏闻声,赶紧跑了过来。
这是猫儿自前日清晨后,第一次醒过来。
或许是久久昏睡后,意识不够清晰,猫儿睁着因持续热症导致的通红双眼,迷茫了好一会才把前后记忆连成脉络。
随后,桃花眼在翠鸢和严氏脸上来回看了半天,似乎是因为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憔悴小脸上顿时一阵失落。
翠鸢鼻子一酸,她知道,大娘子想见都统.
猫儿嘴唇翕合,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两声哑哑的出气声,翠鸢连忙去外间端了一直煨在小灶上的参汤。
卧房外,守着不少丫鬟仆妇,得知夫人醒来,纷纷站在门外往屋内张望。
有些眼眶浅的,已激动的哭了出来。
翠鸢把参汤吹凉一些,小心翼翼喂起了猫儿。
汤水滋润了干涩嗓子,猫儿攒了几分气力,终于虚弱道:“喊蔡姐姐,来.”
蔡婳得信,急匆匆赶了过来。
一碗参汤下肚,猫儿的精神竟好了许多,但在场几人的心情却没有一点好转。
只因此刻的猫儿,每咳嗽一次,都要咳出一团血来。
王女医坐在床边把脉时,面色凝重.见此,屋内众人心中同时冒出一个不祥的词汇回光返照。
这两日,一直偷偷哭鼻子的虎头此时才算真正吓坏了,一个人爬到猫儿的床下,靠墙坐在墙角,双臂抱膝缩成一团。
任谁劝都不肯出来。
猫儿许是知晓自己撑不过这一回了,顾不得说旁的,见蔡婳上前,吃力的抬起手,后者会意,马上伸手握住了猫儿的小手。
两手相握,似乎给猫儿又添了些气力,抓紧时间以微弱声音道:“蔡姐姐,拜托.几几桩事”
事到如今,蔡婳也不做矫情虚假的安慰,只简短道:“说,我能做的必帮你做。”
“虎头年年幼,拜托姐姐照应.”
“嗯。”
“官人.也拜托姐姐了”
终究是有些不甘心吧,猫儿说了这句,眼角滑出一颗晶莹泪珠。
这一幕差点把蔡婳的眼泪也勾出来,抬手揉了揉鼻子,以故作轻松的口吻道:“小野猫,这就认输啦?拿出你我刚认识那时候的劲头呀,你再撑一撑,这病就撑过去了。往后,咱们接着斗,你若就这般怂了,太无趣了.”
猫儿和着泪,挤出一丝疲惫微笑,双眼怔怔望着正上方的床帐,以沙哑声音喃喃道:“蔡姐姐,我哪里斗,咳咳哪里斗的过你呀。其实.咳咳,我自小没什么见识,胆子也不大.这些年,全赖官人给我撑腰才狐假虎威做了这令人。姐姐比我更能帮到官人,以后,辛苦你了.”
这话情真意切,有猫儿对这世间、官人的不舍,也有一路走来的辛苦。
便是牙尖嘴利的蔡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姐姐,猫儿能再求你你一件事么?”
“嗯?”
这时,却见猫儿蜡黄的小脸上竟浮现一抹娇怯羞笑,只听她难为情的轻声道:“我和官人成婚仓促,他曾许我,待帮我寻了亲人便再娶我一回.咳咳,后来,他大抵是忘了吧.姐姐,帮我找个裁缝做套嫁衣成么?走之前,我.我想穿一回.”
夜,戌时。
府衙官舍后宅饭厅。
讲究食不语的陈景彦一家,在沉默中进食完毕,由陈瑾瑜新招进来的丫鬟篆云上前奉茶,伺候了一家人漱口后,陈景彦才开口问向夫人,“今日夫人去后宅可见了令人?”
谭氏摇摇头,低声道:“那蔡家女儿把我们拦在楼下吃茶,不许人上楼探视。”
陈景彦不由摇头,“令人还没去呢,那蔡娘子便迫不及待当起陈家后宅主人了?”
“未必,今日所见,蔡娘子像是怕人多打扰了赵令人休养.”
谭氏解释一句,一旁的陈英俊却道:“爹,娘,令人果真不行了么?”
陈英俊对都统夫妇极为推崇,对猫儿病重很是唏嘘,近两日去陈家看诊的大夫透露,赵令人此遭确实无力回天了。
《蔡州五日谈》已经(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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