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戌时。
武卫军营房,陈初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坐在矮杌上,猫儿把浸湿的帕子拧了半干,仔细帮官人擦拭身子。
“官人越发孩子气了!好好一个都统制,非要扮作大头兵”
一个时辰前,猫儿忙完了手头活计,上前和陈初说话,只一声‘官人’,登时把旁边正劝说陈初快逃的史家母子吓了个目瞪口呆。
“我可没扮大头兵,他们没问,难不成我见人便说,老子是蔡州留守司都统制、赵安人的夫君?”
陈初笑嘻嘻道,猫儿抿嘴,在一旁蹲下,随后拉了陈初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帮他擦洗肋下。
“你今日泥猴一般,任谁见了,也不知你是陈都统呀。”
“呵呵。对了,明日你回城吧。”
“官人哪有你这样的,人家今日刚来,官人就赶人走。”
“这里又不是甚好地方,难保不会生出瘟疫,你万一染病怎办?”
“官人能待,猫儿便待得。灾民营地里那么多妇人,只凭你们男子,定然诸多不便.”眼瞅陈初还要再劝,正帮他擦拭肋下的小手忽然上移数寸,晶莹甲片似小猫那般轻盈的在陈初腋下的痒痒肉抓挠几下。
“嘶~哎呀!敢抓我痒痒!”
陈初一个折身,双手齐出,伸到猫儿腋下挠了起来,要劝她回去的话也因此抛到了一边。
“呀,哈哈哈,哈哈,别挠了,猫儿错了哈哈哈.”
猫儿不住后退求饶,陈初穷追不舍。
营房本就没多大地方,两人闹了一会,齐齐跌倒在稻草堆铺就的地铺上。
前几日,军营内的床板全部当成柴烧了,就这点稻草还是宝喜和毛蛋跑了好远才找来的。
“不闹了,官人不闹了”
笑的满脸通红的猫儿趴在陈初身上,使出全力摁住陈初的双手。
天气潮热,刚擦好的身子又出了一层汗。
陈初就此消停下来,猫儿趴在陈初胸口听着胸腔内清晰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侧脸望向如豆烛火,忽喃喃道:“官人,还记得么?”
“记得什么?”
“当初,咱们刚上山时,睡的就是稻草堆”
“跟着我净吃苦了。”
“猫儿可不是这个意思.”猫儿本想说,上山当晚,她梦到过身穿嫁衣出嫁的场景呢,不过最终却改了口,“猫儿也从未觉得苦,和官人认识后的每一天,猫儿都过的很开心.”
猫儿在陈初胸口依恋的蹭了蹭脸颊,展臂环住了陈初的腰。
五月十五。
水发已四五日,能救的人差不多都救了回来,真阳县内两座灾民营地已收拢灾民万余。
今日搜救效率明显下降。
外出一上午,陈初所在的小队,却只寻到一名还剩了一口气的女童,救不救得活尚且不知。
下午申时,乘船经过一处凹字型的丘陵,丘陵前因地势形成一处回流湾,大量被冲到此处的尸体泡涨后,纷纷从水下浮了上来。
水面上密密麻麻飘了一层,惨白膨胀,让人头皮发麻。
恶臭弥漫数里。
随行的陈英俊趴在船帮上吐的昏天暗地,眼泪鼻涕流了一把,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吓的,也可能是因为痛心。
当晚,回到营地后,陈初相继收到了临府颍州、寿州的消息,情况却一个比一个不乐观。
比起至今还维持着秩序的蔡州,颍、寿两州可以用糟糕至极来形容。
颍州的消息来自四海商行当地直营店的合作伙伴,商户常德昌,其言道,五月十一夜,淮水颍河口上游二十里处溃堤,水患发生后,颍州知府当即下命府城紧闭四门,为防流民乱民窜入城中,严禁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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