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
卯时末,陈初和蔡婳迎着朝阳踏上驾马岭。
岭下,一条宽约一丈五尺的道路往东绵延,路面隔上一段距离,便放着用来夯实地基的石碾、夯石。
看来尚未完工。
“若按你的设想,把宝信县的赤铁矿、真阳县的石炭运往蔡州城外建冶铁所,水路最省。”蔡婳手持短马鞭,往东遥遥一指,“此处往东四里单八十二步,便是濡河支流桑干河,桑干河虽水道窄浅,行不得大船,却也要比牛马牲力驮运节省的多”
驾马岭为一座几十丈高的黄褐色土质丘陵,清晨露重,两人一路行来,衣摆被露水洇湿后又被杂草染成了青绿色,蔡婳脚上那双鹿皮短靴,更是被泥巴糊了一层。
陈初侧头认真看了看蔡婳一身装扮,叹道:“婳儿辛苦了。一会你跟我回去吧,这石炭场脏乱不堪,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事。”
蔡婳却不以为意,大咧咧在一截枯树桩上坐了,俯身随手捡了根树枝,抬起左腿架在右腿上,刮起了鞋底上的泥巴,那模样如同村里老汉,哪还有一点曾经的精致样儿,口中却道:
“这天下事,哪有轻轻松松便能达成所愿的?自古创业更是艰辛,就像你当初卖那字桃,若一开始便嫌脏嫌累,还能有如今成就么?”
陈初笑笑,坐在了蔡婳一旁,“我自然是不怕脏累,这不是心疼伱么?”
“嗤~”蔡婳柳眉斜飞,露出不屑笑容,口吻却明显温柔起来,“不碍事,我盯着把路修完便回。”
“好吧。”
同日,蔡州城南二十里。
太虚道人远眺四周,而后轻甩浮尘,煞有介事道:“老夫人、安人,此处西傍桐柏山余脉,北倚云山,东靠丘陵地,南临淮水,堪称乾坤聚秀之地、朝阳会和之所,藏风聚气,无美不收,实乃千里难觅之佳穴。赵家先祖安于此地,必将大利子孙!”
赵氏族人此次南迁,落脚之处倒不难找,陈家城中有空闲宅子,城外有十几处庄子,都归猫儿掌管,安置几十口人小事一桩。
但比安置族人更当紧的,却是另为先祖寻块祖坟。
太奶奶很看重此事,猫儿也很在意,毕竟事关父祖。
风水之事,猫儿不懂,只觉太虚道长选的这地方风景秀丽,背山面水,透着股灵气。
心中满意,但还是征求了一下老夫人的意见,“太奶奶觉着此地如何?”
老夫人的视线在几位族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轻轻拍了拍猫儿的手背,大声道:“猫儿说怎样便怎样,往后族中之事,你自可拿主意,不需问老身这行将就木之人了。”
猫儿尚未回话,一旁的太虚却仙气十足的轻笑一声,接茬道:“老夫人此言谬矣,老夫人眉尾秀垂,人中饱满,此乃长寿之相。以贫道观之,老夫人少说还有二十年阳寿”
这话不管老太太信几分,终归让老人喜悦,不由哈哈笑了笑,“那老身便借仙长吉言了,若老身真能多活几年,也是因为享了我乖孙的福”
午时末。
太虚手持罗盘,口中念念有词,“坤六断七南八地,坎中满北方六水”
看着就专业。
猫儿连同太奶奶等族人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始终一言不发的无根道长站在远处,脸色却有些凝重。
测定了下葬的具体方位,太虚将猫儿引到了一旁,低声道:“安人,此处吉壤,东南风水最盛。安人之父若葬于东南将来安人之子,贵不可言。”
幼时受娘亲影响,猫儿本就对这玄妙之事有三分信任,闻言不禁脱口而出道:“仙长,我命中有子么?”
“哈哈,安人怎会问出这种话来,安人福泽绵厚,将来定然儿女双全”
猫儿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顿时去了块大石,回程路上挽着太奶奶的胳膊,说笑一路。
另一辆马车里,无根道长沉默半程,最终也没忍住,“师弟!今日你帮赵家选这吉壤,龙穴砂石,形势理气,诸吉咸备。已近乎窥伺天机,不怕折损福泽么?”
“嘿,福泽?”太虚竖起右手,给师兄看了看缺失了两根手指的手掌,满不在乎道:“师兄,我便是不帮赵安人寻得此处,就有福泽了?”
见师兄仍有话说,太虚抢先道:“师兄,你难道就没看出都统夫妇面相的古怪之处?”
这次,无根稍稍沉默后,低声道:“自是看出了,安人眼蕴桃花,肩削唇薄,本是红颜薄命之兆,却眉生威仪,又兼富贵长寿之相”
“对!那都统也是!人中浅细,同是短命面相,疾厄宫却饱满、高耸,又是长寿多子之貌!”
太虚道长补充道,随即摇头叹道:“怪哉,怪哉!”
“此事和你选墓穴有何干系?”
“自然有关系。风水之术,只是锦上添花。若无机缘气运,便是把先人葬于帝王风水穴,子孙不但得不来福报,反而会被气运反噬。但他夫妇二人皆是改命之相,想来能受的住这份气运,若他们以后大贵,不也是你我的机缘么”
“你啊!功利之心过重!《葬经》有云,夫聚天地气,必生异相,或地动,或大水,或赤旱、或飞蝗”
“师兄,迂腐了啊。葬经若事事皆准,世人不都成了风水师?过几日,赵家先祖就要重新入葬,咱们就看看,到底会不会有地动、大水、(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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