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
秦永泰的婆娘严氏昏厥转醒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常年愁眉不展的脸上,此刻却是绷不住的笑容。
今日陈初一行来匠户营寻亲,是营中近年来少有的大事。
此时营中男子大多聚在秦永泰家外面看热闹。
营中妇人则多聚在秦家隔壁的常贵家,当严氏难为情的向常贵婆娘‘借菜’时,后者只稍一犹豫便大方的从灶上拿出了一把蕨芽交给了严氏。
其他各家主妇见状,纷纷从自己家中拿了烂韭,香椿芽,甚至还有一根煮过的猪棒骨.
蕨芽和香椿芽是采摘来的,烂韭是菜场拾来的,那根猪棒骨则是营外饭庄熬煮高汤后丢弃、又被营中小子捡来的。
这些食材没一个能上的了台面,却也是眼下她们最好的东西。
已哭过一场的严氏不禁又红了眼睛,只道:“谢过诸位姐妹。”
“嗐,永泰家的,哭啥!你们两口子的妹妹富贵了,你这甥婿定然是来接你们去享福的,你们一家可算是熬出头了”
当即有妇人劝道,常贵婆娘踌躇片刻,却吞吞吐吐道:“嫂嫂,能不能问问你家贵婿手底还缺人做事么?我家常贵那手皮匠手艺还在哩.”
常贵婆娘越说声音越小,眼睛余光却看到了乖乖坐在门槛上、骨瘦嶙峋的六岁幼子,瞬间哽咽,“实在不行,我一家便是为你妹子家的女婿做作奴作婢也成总好过在这活监牢里的死熬”
热闹气氛登时冷了下来,一众破衣烂衫的妇人都眼巴巴望着严氏。
她们和常贵婆娘都有一样的心思。
严氏却也不敢胡乱应允,这陈都统毕竟只是她夫家妹妹的女婿,虽说以前她这个舅母对猫儿还算不错,但终归是‘姑父、姨夫、舅的媳妇’民间三不亲之列。
那甥女如今嫁了贵人,又做了安人,能不忘她们一家已属难得,怎能甥婿进门第一天就向人胡乱提要求呢。
“我我回去向当家的提一嘴吧”严氏不好意思看向众妇人,含糊其辞道。
隔壁秦永泰家。
日头已落在城墙后,屋内光线更加昏暗。
秦永泰干脆带着陈初坐在了木屋外。
比起严氏对天降豪婿的拘谨,秦永泰底气壮实多了。
我可是小猫儿的亲娘舅诶!她若受了屈,还需我为她撑腰哩!
往后你陈家后人分家产,都需我在现场见证、主持!
习惯躬着背的秦永泰此时坐在的笔直,恰好陈初看了过来,两人有一瞬间对视,陈初和秦永泰同时开口。
“舅舅.”
“老爷”
秦永泰不知何时又塌了腰身,开口后才意识道自己喊错了,忙咳嗽两声,“咳咳,那个初.”
想喊初哥儿,可对方气度让他又喊不出口,最终改口道:“甥婿啊,稍坐片刻。今日你头回来家认门,说甚也得吃了饭再走,你舅母已经去准备了。”
“呃”
方才严氏进门时,陈初已经看见了舅母借来的东西了几把烂菜叶,一根煮的发白、没有一丝肉的棒骨。
先不说这些东西吃了会不会变成喷射战士,关键也不够吃啊。
妻舅家四口人,自己这边十来个人.
这么点东西都不够长子自己塞牙缝的。
想了想,陈初招长子上前,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犹如围观耍猴一般围观他们的孩童,又补充道:“干脆多买些吧。”
“哦,还买甚?”长子执行力可以,但事无巨细都要交待详细
陈初只能无奈道:“买甚都行,只要是吃的。”
酉时一刻。
长子与毛蛋、白毛鼠等人走出匠户营,进入新桥街。
东京城西南虽算不上棚户区,却也是城中环境最差、相对穷困的区域。
位于其中的新桥街上自然也没有太过豪奢的酒楼。
长子随便找了一家叫做美膳楼的店家,不过当店里掌柜听说长子要定四台席面酒水送去匠户营时,不由一脸怀疑。
若不是长子等人衣着还算不错,那掌柜只怕要当场骂出来.
长子先会了账,那掌柜边去后厨交待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匠户营那群穷鬼,连我后厨倒掉的泔水都要抢,竟也有人请他们吃席”
随后,长子等人又沿街买了许多现成小吃。
什么羊蹄羊脑、羊霜肠、双麻火烧、炊饼、包子.
直到几人实在拿不下了才回返匠户营。
酉时中。
美膳楼的席面送进了秦永泰家中。
或许是香味的召唤,本就围了许多人木屋外,不知又从哪冒出一堆人,直把秦家变成了一个热闹集市。
陈瑾瑜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哪遇见过被这么多人围观的场景。
不禁又紧张又羞赧,只敢亦步亦趋的跟在陈初后头。
方才据秦永泰说,匠户营如今还有二百余户,八百来人,眼下怕不是都聚在此处了。
席面只有四台,谁有资格上桌,就交给甲长丘老汉和秦永泰来安排。
余下的小吃,则由长子等人分发给围观的孩童、妇人。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甚至发生了争抢。
坐在陈初身旁的陈瑾瑜往闹哄哄的人群中看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轻声念了一句“圣人言: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来时路上,陈瑾瑜已经和陈初有过一番关于‘礼仪’的讨论,那时陈瑾瑜憋了一肚子话没和陈初争论。
此刻看到争抢乱像,陈瑾瑜才忍不住了。
这段话的意思,大概是说推行‘礼’的目的是为了国家和(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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