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浦的商贾分工细密、吞吐量惊人,各帮各行均有严密的行会组织,主要掌握在江、桓、戚、风、沈等五大家族的手里。行会首领势力极大,连臬台司衙门都不得不礼敬三分,客客气气地与他们协调联络,而非以父母官自居,一味威逼镇压,予取予求。
“东之天间”内,但有江、沈、戚、桓四家,却独缺风家的代表,言谈间也多是闲聊,显然风家之人未至,其余四家也不谈正事,与尉迟恭打起了你推我闪的浑水太极,尽拣些雪月风花来说。
尉迟恭碰了几回软钉子,微笑举杯,静听众人闲聊,面上看不出有丝毫不豫。
安生不禁有些佩服:“这位尉迟大人当官着实不易。镇东将军府的一介布衣幕僚阳顶天欺他,面对花姊姊之时身段亦软,连越浦四大行的头儿也不买他的帐。这般辛苦的一品大员,真是不如不做。”
正自无聊,忽地门扉轻叩,裂开一线,屋外的迎客下人稽首道:“启禀大人,风大人到。”
李刚横眉一挑,起身应道:“快请!”
屋内诸人俱都离座相迎。
一名瘦削的中年富商拱手而入,幞头粉靴、衣锦饰繁,面上带着亲切笑意。
同样是五缕长须、身形高瘦,尉迟恭举止斯文,一看便知是读书人;此人却有股说不出的江湖气,步子轻快稳健,行走时衣袂不动,不带一丝风声。
周芷若本欲开口,樱唇微动,忽又噤声,眯着美眸一端详,用指尖在梁间尘上书写:“此人内功不弱,勿出声息。”
安生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房内。
尉迟恭似是不识来人,李刚忙与他介绍:“大人,这位便是风家的大帐房、大总管风门鹤大人,两位亲近亲近。”
尉迟恭笑道:“莫非是人称‘御风千里’的风门鹤风四太保?久仰、久仰!”
那风门鹤满面堆笑,拱手道:“区区匪号,敢扰大人清听!雷某这几年已洗心革面,不闻‘御风千里’四字久矣。如今只安生做点小买卖,适才让抚司大人一喊,一下还不知是谁哩!”
众人尽皆大笑。
尉迟恭笑道:“四太保说笑啦。放眼江南各水路码头,谁人不知百兵堂的风四太保?近年风总舵主深居简出,我听说百兵堂事无大小,都靠四太保一手打理,里里外外无不妥适,帮务发展得好生兴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安生浑身一震,才明白“御风千里”风门鹤这个万儿,何以这般耳熟。原来五大商帮中的风家,指的便是百兵堂!
对江湖人而言,百兵堂风家是武林三大铸号之一。
但对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于此的平民百姓来说,百兵堂等家是漕运中最大的一家商号,势力横跨盐、漕、渔、铁等,无处不在。江湖人念兹在兹的刀剑兵器,反倒是最不相干,甚无可道的一项。而百兵堂的总舵,便在越城浦。
这下可好。安生连夜奔逃,谁知峰回路转之后,竟又撞到了百兵堂的手里。也难怪周芷若慧眼一照,便即发出警告,在执敬司制作的江湖名人录里,“御风千里”风门鹤论武功论资历,皆非好相与的角色。
安生悄悄吞了口唾沫,屏气凝神,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