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起自己乃是一城之主,胆气略壮,才觉那物事看来不再像一柄破剑,而是一把诡异无比的凶器。剑柄上犹带鲜血,参差戟出的锐利棘刺张牙舞爪,似是挑衅着持握者的决心。
阳顶天只当他是作戏,冷哼一声:“镇东将军府内,断无这等魑魅魍魉!城主蒐集天下奇珍,人所皆知,莫不是藏宝太多,忘了有这一件!”
轩辕独怒道:“放你的狗屁!谁倒了八辈子的楣,才搜集这等肮脏凶器!闭上你的鸟……”
灵光一闪,转头大叫:“阿呆!这是你说的那柄魔剑么?”
阿呆木然昂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安生神识未复、朦朦胧胧之间,本能地伸手去拉,却只抓住半幅衣袖,心中涌起一阵不祥,低声道:“别……别去。”
阿呆也未甩脱,迳自登上露台,袖布便从指缝间抽滑而去。
安生勉强追上两阶,胸中烦恶益盛,倚着阶栏委顿倒地,面色越来越白。
阿呆上了露台,缓缓走到红箱之前,默然不动。
阳顶天望着那布满锐利、鲜血淋漓的剑柄,不觉冷笑:“就算真能教你抽出一把剑来,却有谁人堪握?还未杀敌,手掌已被尖刺贯穿……世间,哪有这样的剑?”
双手负后,昂然道:“无双城中多有利器,你…”
话未说完,阿呆低吼一声,倏地伸出右手握住剑柄,鲜血鼓溢而出,染红了缠裹的布条!他枯廋的右臂肌肉扭曲起来,一条黑线似的氤氲黑气透出肌肤,沿着血脉青筋一路往上爬,阿呆痛苦地吼叫着,“铮”的一声激越龙吟,竟将剑从箱中拔了出来,流光一闪,霍地扑向阳顶天!
这一下快得肉眼难辨,众人回过神时,只见阳顶天浑身裹在一团银光里,双手仍背在身后,却非有意托大,而是匹练似的剑光紧紧黏缠,绕着他周身疾走,每一剑都是贴肉摩发、更无一分余裕。
阿呆人随刀走,渐渐失去形影,瘦弱的身形化为一抹如翳灰影,混着雪滟滟的剑光盘旋飞绕,其中裹了个不住前俯后仰、却无法匀出双手的阳顶天,无数断毛残布飕飕而出,被剑风带得旋绕不去,舞成一个巨大的圆!
这场面煞是好看,在场却无一人能喝彩,所有的目光像被吸住了似的,唯恐稍一瞬目,再睁眼时阳顶天已被利刀断头,便如红箱上那两具尸身一般。
韩秋色掌里捏了一把汗,心中忍不住赞叹:“好一个‘横扫八荒’阳顶天!换了是我,决计撑不了这么久……这个阿呆,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正想探身细看,余光忽见一个黑黝黝的胖大身影一动,却是替阳顶天背刀的昆仑奴。
韩秋色衣下飞出一腿,蹴得几案“唰!”一声平平滑开丈余,恰恰抵着昆仑奴的小腿胫骨。
他将酒壶、食皿都抄在手里,随手放在秋兰几上,冲着胖大黑奴笑道:“欸!江湖规矩,一个打一个,要是人多欺负人少,人家满城铁卫一拥而上,还不剁了你这关黑毛猪?“
那昆仑奴正是阳顶天随身二奴之一。所谓“昆仑奴”是指海外等国度的子民,天生肌肤黝黑,直如锅炉底,兼有厚唇、塌鼻等特徽,男女皆然。古人不知海外异国等地,以为是由海外的昆仑仙乡而来,又因黑肤之民极是刻苦耐劳,便于驱役,故尔得名。
昆仑奴暼他一眼,也不搭腔。韩秋色料想他不通央土官话,多言无益,往前踏了一步,双手十指折得喀啦作响,指了指刀匣,又做了个禁止的手势,眦目狠笑:“咱们神洲的规矩,下场就得打架。你若要打,老子陪你玩两招。”
昆仑奴无动于衷,迳将背后的刀匣解下,作势欲往场中掷去。韩秋色笑道:“好个不通人话的畜生!”
又是一腿飞出,身旁另一张空几凌空越过,昆仑奴随手一挥,小几却忽然坠下,稳稳落在先前那张几案上头,犹如叠罗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