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落牙箸,偌大的望台上忽然鸦雀无声,除了咀嚼细品的声音,只余微风轻拂。
也不知过了多久,轩辕独突然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渗出眼角,抱着肚子道:“哈哈哈!我就是为了看客人这种表倩,才让你做总管的啊,老鬼头!过瘾,真他妈太过瘾啦!”
伸手拭泪,喘息道:“小蝶儿,对不住啊,吃掉了你的午宴大菜……值!这道菜真是值!”
他言语粗鄙,诸人却觉说不出的贴切,彷佛正该如此。
老鬼头垂手驼立,面无表情,对以一道菜震住了全场这件事,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双目空茫茫地落在虚空处,犹如入定老僧。
轩辕独心情大好,对阳顶天笑道:“配这天下美味的‘棺材羊’,应当听听有趣故事。”
“什么故事呀?”秋兰下意识一问,她生性率真,不像在坐他人心思多,自然顾及也少,
轩辕独笑道:“本侯来说几个给你们听。当年太祖皇帝攻打盘龙关时,我就在天荡山附近的九寨沟策应,也见过大风浪哩!”
秋兰恰巧是九寨沟人,一听可亲切了,忙着挑刺儿:“城主,盘龙关我只听过没去过,但从九寨沟到盘龙山足有两百里路,这……这是要如何策应?”
轩辕独骂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我打心底策应太祖皇帝,真心真意,这是上上之策。不说我当年就一毛头小子,难不成叫上阵去送死么?”
韩秋色一口酒还没咽下,“噗”的一声,就着碗边又全喷出来,不住搥打胸口猛咳嗽。
众人尽皆绝倒。轩辕豪面色铁青,自是十分难堪;花灵蝶面带微笑,看不出心中所想;倒是轩辕独不以为意,放怀大笑,又与韩秋色喝了一盅。
立在回廊阶下的厨工里,忽然举起一只肮脏枯瘦的青白手掌,举座笑声渐止,纷纷移目过来。
轩辕独看了看,伸手一指:“老郑,你们那位是谁呀?”
郑师傅正俯在阶下,闻言一转头,差点没把心跳吓停了,冲着举手之人低喝道:“添什么乱!这里是你能胡来的地方么?”
忙爬上台阶,跪地磕头:“禀主上,是膳房里新来的小伙,脑筋是傻的,不知道自己在干啥。我这就把他赶走,请您老人家恕罪……”
轩辕独挥手打断。
“磕什么头呀?又没怪你。”
遥望几眼,摸着下巴:“我瞧?他不像是个傻的,倒像有什么心事。这样,叫上来回话。”
郑师傅向老鬼头投以求助的目光,老泉头垂目不动,活像庙里还没贴箔的枯骨金身。郑师傅死了心,拎着举手的瘦小少年往台上走,兀自小声吩咐:“你呀!哎……小心说话。别恼了城主,会掉脑袋的……”
少年跪在红毯上,被压着磕了三个响头,死死趴在地上,不让起身。
轩辕独又好气又好笑:“行了老郑你下去呗!他要撞地死了我还问不问话?”
郑师傅维维诺诺,打着哆嗦一路倒退下阶,不敢抬望大总管那厢,险些跌了个四脚朝天。
“喂,抬起头来!”
轩辕独连喊几声,少年始终五体投地,除了颐抖,居然毫无反应。
他喊得没趣,正想唤人拉下去,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手中酒碗一倾,酒水朝少年当头泼落!
趴在地上的瘦弱少年抱头惊起,不小心吞进几口,陡地一阵呛咳,挣扎起身。郑师傅又要冲上来摁他,却被轩辕独制止。“老郑,合着是你们傻了。他坏掉的不是脑筋,是耳朵。”
少年咳嗽渐止,茫然失措地站在场中。
轩辕独指着自己的耳朵,对他说:“你听不见,是不是?”
少年睁大乌青的双眼,伤兽殷憔悴失神的眼中初次有了一缕光,猛然点头;一会儿又指自己的眼睛、遥指独孤天威,右手不停开阖,状似嘴巴说话。
“我懂了。”
轩辕独怪有趣的盯着他,笑道:“你虽然听不见,但能读唇语。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