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无双城”是铸剑山山顶这一片广袤城寨的统称,兵营、锻冶作坊……以及城中要人的府邸等,合称“外城”周围设有砖墙木栅环护,但随着建筑物的次第增加,也有未设城栅之处;只有供城主居住的内城是不折不扣的石造城池,昔日乃轩辕天据以俯视中原的要塞之一,因由轩辕天的累世家臣独孤氏督建,又称为“独孤城”长宽各约两百步的石城,即使以百年前的眼光来看都不算大,此城最特出之处在于“高”,光是城墙就超过七丈,其上另设有女墙、箭垛、望楼等,四方形的长柱城体远望如塔,尖端插入白云山岚,黑黝黝的矗立在群落之间,无论身在无双城的哪一处,回头都能望见那剑一般的乌黑城塔,压得人心头一窒。
安生随着花灵蝶的脚步,依着闾城远远近近地绕了一周,走向城后的富丽庄园。
轩辕独从来不住独孤城。
说穿了,百年前为军事用途所建造的石城,住起来又阴又冷,一点也不舒服。被封到铸剑山来的头三年,据说轩辕独一直住在二总管独孤丘的府邸里,直到独孤城后辟建的庄园大略完成,才又搬回内城。
这十年来,城主的私人庄园不断扩大,或做修缮、或盖新搂、或置花石,一年到头都没停过。安生走在错综复杂的廊庑间,只觉这段路似乎走得比外城还久,方向难辨;忽然眼前一阔,总算摆脱了举目尽是低檐镂窗的幽暗景深,长廊的尽头通往一处四合院,奇的是院中并无庭石花木等,而是一大片的清浅水面,宛若池塘。
仔细一瞧,水底下高高衢低低地布着无数错苗落阴影,似是铺得不平的方形地砖;水面上竖起无数木雕偶像,刻成乐工舞伎的模样,也有划船驰马的,精细到连核桃大小的五指拈花都雕刻分明,衣袂飞天、眉目宛然,刻意地不髹漆彩,显露出的美丽木纹却更添古趣。
长廊尽头就停在水池前,廊板伸入水中约四尺,板下似有拱桥般的半拱支柱,做成了码头的模样。
水池中央矗着一座飞檐高亭,四面挑空,垂着重重藕纱,风吹纱摇却未飘起。纱后的藕色人影不住晃动,传出莺燕般的银铃笑语;偶尔迸出一两声清脆的钟磬响,其声虽然悦抖动听,却是凌乱破碎,不成乐章。
安生看了两眼,似乎那磬音一响,池面上水花四溅,其中几具舞俑小人便开始转动起来,才发现木俑的膝、肘、肩、腰等各有活动关节。只是亭中的磬音断断续续,小人稍动受即止,无甚出奇。
他没来过这片禁园,却也听执敬司里的老人说过,城主以千金的代价,向覆笥山四极明府之主逢宫求得一纸蓝图,聘请巧匠百余人,耗费三年时间,盖了一幢乐舞自生的奇妙建筑,号称“响屧凌波”逢宫位列儒门九通圣之一,精通术数,拥有“数圣”的美名。
据说他隐居在四极明府中不问世事,专心追求阵法极致,或依遁甲、或排机关,一阵备完又觉不足,便再补一阵使臻完美;如此反覆多年,覆笥山里阵法密布,层层相因,竟成一座巨大的阵图。好事者传言……此山不仅飞禽走兽有进无出,就连云雾山岚都长年被锁,绝不散逸,整座山隐于雾中数十年,附近耆老多不识山形。
城中诸人冲着“千机阵主”逢宫的威名,将这神秘新屋传得神而明之,不想蓝图比建材人工都贵的“响屧凌波”竟只是一座静池小亭而已。
花灵蝶在长廊尽处停步伫候,见左右无一名近侍婢女,不觉蹙眉:“人都上哪儿去了?”
清了清喉咙,隔着池塘水面,朗声说道:“执敬司大总管花氏,求见主上。”
喊了几声,忽听哗啦一阵泼风辔,亭子正面的藕色重纱掀了开来,一大片温热的白雾满泄而出,亭中笑语顿失遮掩,益发传得肆无忌惮。
花灵蝶敛衽垂首,福了半幅,低声道:“快给城主行礼。”
安生连忙跪到一旁,恭恭敬敬磕头,抬头一望,顿时愣住。
白茫茫的热风消散,亭中数十名美女,拥着一名腰阔如熊的男人,能得有这般排场,此人自是无双城之主轩辕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