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爷爷要走了。”躺在榻上,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化在着黄色床单上的老人伸出手,揉了揉唐糖才洗干净的蓬松顺滑的头发。
唐糖噘嘴流泪,一言不发。
墙上的挂钟提醒着,现在只不过晚上十点,此刻楼下的广场里还有小孩在追逐打闹,而这套房子里,却已经雅雀无声,如已抵达时间的尽头。
“爷爷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个丫头,就喜欢得紧,你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好好的,好不好?”
“哭什么?生老病死是天命,人啊,都有着一天……”
“爷爷,走了……”
唐糖看到,老人带着微笑,眼睛渐渐无神,鼻腔中最后一口呼吸逐渐吐出,摸着唐糖脑袋的手无力地垂下,一双眼睛,带着笑容缓缓地合拢。
整个人原本还微挺的身躯,顿时棉花般彻底瘫软下来。
楼下还有谁家在放一首流行歌曲,曲未尽,人已终。
房间滑入了更为深层的寂静之中,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
“吴爷爷……”
人从活着到死去,居然可以这样毫无征兆,而生命,也是如此的脆弱。
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多了几抹阴暗黑气。
唐糖的后背有些冰凉,
眼含泪花的她的背后,两位分别长着牛头马面的高大人影,凭空浮现。
他们身高约莫两米半,相貌极度恐怖,面容也极度冰冷,漠无感情,手中分别握着一把长枪和一柄锁链锤,兵刃上方泛着暗黑色的光彩,身上的乌黑色的盔甲没有反射半点屋中的灯光,森严冷酷,而整个屋子,因为他们的出现暗了许多许多。
灯光照耀的白色瓷砖地板上,却没有二人的影子。
唐糖身子一僵,感受到了后方有人出现,但她没有回头,因为那份从二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冰冷之感,深入骨髓,似乎都要冻结她眼眶中的泪珠。
他们,本就来自地狱。
吴爷爷安详地躺在床榻上,人已经死去,身躯半透明的灵魂则还存在,此刻二位差役出现,那透明的白色魂魄,便从身体中缓缓走出,灵魂和身躯,彻底分离。
魂魄的面容还是那么慈祥,身躯和平日一样佝偻,唯一不同的是,坐轮椅多年的老人,也久违地迈开了步伐。
“时间到了?”地板上也没有老人的影子,他面容平静地望着二位地狱差役。
牛头人缓缓点头,冷声道:“时间已到,请上黄泉。可有什么挂念不下?”
老人的魂魄望着床榻上安详睡去的自己,还有坐在椅子上的唐糖,嘴角不禁挑起笑容,再看着这自己住了多年的屋子,本想再去看看儿子儿媳一眼,踌躇数秒,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见了反而挂念。喝了孟婆汤,还记得什么么?”
马面的声音要尖锐许多,道:“什么都不记得。”
老人感叹一声,“一无所知地来,一无所知地走,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