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朱标刚刚开口,朱元璋就说话了。
“去年冬天天可真冷啊,俺记得宫中防止走水的那些水缸,都有不少冻裂的,如果不是俺可以确定这里就是金陵,俺还以为俺在北国呢!”
放下手中的奏折,没来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朱标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朱元璋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
“爹,孩儿以为......”
朱标再次开口,可和刚才一样,依旧被朱元璋无情的打断。
“去年冬天,俺在病床上躺着,外面庆祝新年的鞭炮声可要比之前响亮的多啊。那些卖炮的人,恐怕狠狠的赚了一大笔!”
朱元璋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空荡荡的大殿。
朱标不明所以,再次闭上了嘴巴。
朱元璋也沉默了下来,御书房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再次拿起一本奏折,朱元璋埋头看着。
又过了半刻钟时间,朱标再次开口:“爹,这些读书人士子今日之事虽然不尊王法,但法不责众,处理掉领头的几人就行了......”
和刚才一样,朱元璋又打断了朱标的话,“去年冬天,俺躺在病床上,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朝臣们甚至连一封问候的奏折都没有!”
气氛一下子伤感起来,朱元璋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化不停。
“唉!”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朱元璋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俺出身卑微,不过是淮右的一个放牛娃罢了。儿时家中贫寒,地位低下,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拥有,只是重八代替。
俺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俺能做到皇帝。讲真的,很多时候,俺以为俺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就害怕梦醒了,俺又成了破草庐中的那个身上落满牛虻的放牛娃了。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们立下了不世功勋,他们的出身比俺高上不知道多少。
俺不敢说比他们强,可也要比宋高宗这个夯货强吧?比前宋前唐的那些皇帝强吧?
俺躺在床上的那些天里,心中只有心寒。俺也算是重开了汉家天下吧?俺也是将他们这些低等人从草原人的马鞭下拯救了出来吧?
俺不奢求他们感恩戴德,可总不能这么盼着俺死吧?可为什么,在他们的心中,俺做过的这些事情,就像是没做一样?”
说到这里,朱元璋脸上的落寞和伤感更多了。
“有时候,俺只觉得俺可怜,俺可怜啊!朝臣们只觉得俺是个暴君,是个只知道杀戮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俺的那些功绩,俺收复了失去数百年的燕云十六州,将那些肮脏的腥檀赶进草原......
俺收复了云南,收复了这个以往中原王朝无法彻底控制下来的地方......”
朱元璋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变,狰狞可怖,“俺是皇帝,俺是开天的皇帝,俺开了大明的天。
杀几个狗官怎么了?俺于天下生民有大功,俺不奢求后人歌颂,可总不能一个劲的骂吧?
这些狗官,言必汉唐,治必前宋。俺的天下一塌糊涂,什么也不是。可他们现在在俺大明的天下,他们的汉唐前宋已经亡了。
他们现在的天下,是俺九死一生打下来的。”
忽然指着朱标,声音大了几分,“你是俺的儿子,可是你不仅不体量俺,甚至还替那些狗官说话。
除过你娘,整个天下,也只有常青懂俺。也只有常青经常讲起俺的那些功绩,俺不求有人记住,可不能一个人都记不住......”
看着如此失态的父亲,朱标忽然明白了,明白了自己以前都多忽视自己的老爹了。
朱元璋是皇帝,更是他的父亲,也更是一个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常人有的情感。
以往的那个铁血暴君,身上也不过戴着厚实的铠甲。
“这些狗官们,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在俺大明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