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妙赞道:“在益州时,李兄可是奢靡著称呢,如今也有食不重肉的日子,真是率性真君子,我过几日有机会,也要跟皇叔说,在长乐宫里,也每日一道小鱼就够了,皇叔现在还时长给我供给野味呢。”
“你们不一样,十六岁还在长身体呢,吃点野味也好,哪像我,二十五了,年近而立,也该吃吃苦了。”李素随口答应,也没过脑子。
吃过晚餐之后,刘妙趁着周樱指挥婢女收拾,把李素堵在后花园里,问一些自己好奇的问题:“李兄,你最近可是政务上有什么赈灾救民的烦心事?能说给小妹听听么?”
李素眉毛一挑:“如何问起这些?可是樱儿跟你说了什么?”
刘妙:“小樱守口如瓶呢,只说你虚名与功业不能两全,你也舍名取义,让人好生倾慕呢。小妹只是想说,我支持你。要是哪天,我也能和你一样,不计名声,超然世俗呢。
可惜,当世修行,佛道都是佞途,欲求出世清净,而不可得。今天祭扫阳安姑姑一家的时候,我就在想,名位到底有什么用呢。”
李素听得出来,刘妙话语中有越来越厌弃公主身份的忧虑,不过汉末佛道都还不是正途,道都被张角张鲁那些邪徒玩坏了,佛也被笮融弄得声名狼藉,成了屠戮攻击性很强的邪途。
李素怕刘妙钻牛角尖,先宽慰一句:“这些倒是无妨,要求清净,自在做个居士,也可修得真人。传说武皇帝时,修承露盘,有多少仙人骑鹤拜访,卫叔卿自华山来,不也能自修。你还小,别想这些。”
卫叔卿是民间传说中的修仙人士,汉末已经有一定传说范围了,但官方并未公认汉武帝曾经见过这个仙人。历史上要到东晋葛洪修《抱朴子》的时候,搜集历代修仙故事,才载入典籍。
李素也没考证过卫叔卿如今是否被人广泛认可,只是为了安慰刘妙、顾左右而言他,随口说的。因为别的古代修仙人物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研究,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只是因为唐朝诗仙李白在写《古风十九首》的时候经常用到这些名字。
李白的古风都是模仿汉乐府的,里面用到的很多神仙典籍也都是汉朝就有的,这些都是后世中学语文课本上的,李素才能知道。
刘妙正是感慨世事无常、生死一瞬,听李素宽慰她,难免感激,但她心思多,还以为李素是哄她:“真的么?我怎么没见《汉书》上说武皇帝有此遭遇?不会是你安慰我,临时瞎编的吧。”
李素反正闲着没事,也乐得哄哄小妹妹,就掇了一个石墩子坐下,在石案边支颐扯淡:“怪力乱神,也不见得都要往史书上写啊。那《西京杂记》里那些趣事,《汉书》里不也多有不合,信则有,不信则无,别偏执了就好。
嗯,上个月,我去弘农觐见陛下,回程路过华阴,还顺路歇息,在半山腰逛了一会儿胜景,有感作一乐府:
西上莲花峰,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俯视咸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可见,超脱世外,这是人之常情,道不可行时,都会有这种犹豫,想要求遣怀于长生避世。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命,秦川流血涂野草,胡兵豺狼残害百姓,终此乱世,舍我其谁。”
李素一边说,一边把李白的那首仿汉乐府更该几字、删减几句,用纸笔记录下来。
刘妙在旁边看着,心中愈发复杂,有崇拜,也有一种找到了出路的豁然舒坦。
李素写得用典如此头头是道,显然不是临时而作,可见哪怕佛道都被残贼军阀祸害了,还是可以自求修真清净的。
刘妙忍不住好奇,很想听更详细的故事,就追着李素翻译:“这个‘明星’又是什么?为什么手上能有芙蓉,还能凌虚而行?是跟卫叔卿一样的仙人么?”
“唔……这个明星,是华山仙女啊。”李素也不是很懂,回忆着语文课本上对李白的翻译,“就是一个华山仙女,手上拿着芙蓉,拉着我飞升而去,到云台谒见卫叔卿,商讨成仙之法。可能也是秦穆公之女弄玉的别称吧。刘向《列仙传》里不是就说萧史、弄玉在华山飞仙。”
刘妙回味隽永地叹道:“真是好诗,这卷诗能给我收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