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流也手持着如今流行的翡翠柄折扇,扇着风唱高调:“那不是支持大王和右将军倡导的租庸调变法么,今年当然要赶着缴税,显示咱的拥戴了。
家父听说今年因为新法实施,升斗小民多为逐利、毁田种桑、以养蚕缫丝织锦为主业,怕是会出现粮荒,所以咱今年全都缴粮食!把缴纳钱、锦赚取巨利的机会让给那些逐利小民。”
这番话说得着实漂亮,加上赵敏今年秋税才刚开张,所以也没听出问题,不能怪他业务能力不行。
赵敏只是好心提醒地确认:“哦?今年可是实行了新法了,您说的‘全部缴纳粮食’,可是说除了田租本来就该交粮外,还要连带着用粮食充抵价值一石米的户调和价值三石米的庸役?那可就是族中每有一个人口,要缴六石米了,族里今年的存粮还够吃么?”
陈流微不可查地狞笑,然后诚恳地说不必担心。赵敏也就按着收税了。
看着粮船一条条被搬空、运进官府的常平仓,税务账目也都登记好了,陈流心中暗暗得计:呵呵,大户土豪人家的私仓里,谁家没个能吃好多年的粮食积蓄?就算把今年的收获全部交了,陈氏家族也够吃。
鲁肃那种人,当年当乡间土地主的时候,家里都有“存粮数囷,每囷三千石”呢。
何况,他今天拉来缴税的粮食,本来就是自家仓库里往年囤积的陈粮,就当清出一下滞压库存了。
而官府的常平仓储能是有限的,只要联合起来的土豪大户一下子把往年私仓里的存粮都放出来,把官府的常平仓挤爆,后面普通穷百姓再来缴税的时候,想缴粮食都缴不进去了,只能卖了粮食换成钱和锦,走租庸调法的“调”。
因为“租”的配额是会被占满的,而“调”配额占不满。锦和钱体积小得多,也不会**变质,存储条件要求低,不管收多少锦和铜钱,都不存在官府仓库塞爆仓的问题。
《史记.平准书》记载文景之治最后的繁荣景象,也只敢说“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不可食”。
可见钱再多,只有“贯”的绳子会烂断,导致一贯贯的钱散落,不存在钱多到放不下。粮食多了才会陈陈相因到腐烂。
汉朝士大夫没多少别的书可以读,但多半能知道点史记典故,太史公都教过怎么挤兑朝廷的“平准恶法”了,有心之人怎能不利用呢?
司马迁当年怎么谴责桑弘羊,今天的奸商就可以学习怎么对付李素。
赵敏忙活了整整一天,最后把自贡县的常平仓塞满了,还有一小部分装不下,连忙跟陈流请求:“陈公子,没想到你们今年纳粮那么多。这儿实在不行了,要不去郡治江阳县缴吧?我看您这上报的户册,有些族人应该属于江阳县的,缴到那儿官仓正合适。”
谁让陈氏人口多呢,他们上报的族人、家奴、佃农这些全加起来,能折合七八万应税人口。所以赵敏核算后按租庸调法全缴粮食,得缴四十六万石!也真亏得他们家拿得出那么多存粮。
陈流也不为难赵敏,跟他多耗了一天,总算是把税缴完了。
但赵敏见到的奇葩事儿,还远远没完呢。此后连续数日,他又把江阳县、僰道县的官仓也都塞满了。
而贫穷的百姓们根本不急着缴税,消息又闭塞,往往是能晚则晚,往年都等着税吏下乡催逼才能给粮,浑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不知道他们就算想缴粮食都缴不了了,官仓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