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等叶七询问,裴越便提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从山阳县城外的古平大营到西面的南山寨,再分出两条线,一条指向更西面已经被吴国攻陷的卢龙寨,另一条则指向西南面犹自坚守的鸡鸣寨。
“从整个战局来看,成安候路敏现在有两条路走,第一是夺回卢龙寨,重新打通灵州和虎城的联系,只要能确保南面的退路,虎城守军可以分出一部分对抗张青柏带来的压力。第二则是死守鸡鸣寨,只要鸡鸣寨不丢,张青柏绝无可能踏进灵州境内。鸡鸣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是咱们军寨体系中唯一能够依靠地形自保的阵地。而且这里和虎城的局势还不一样,虎城南面一马平川,如果被吴军咬住尾巴便无法退回城内,但鸡鸣寨东面只有一条窄路,根本不用担心退路,寨内骑兵可以随时出来袭扰西吴人的辎重。”
裴越表面上是在为叶七讲解局势,实际上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叶七望着他认真的侧脸,伸出手想要帮他抚平眉心的皱纹。
裴越拍拍她的手背,放松语气说道:“连我都能看明白的局势,路敏身为右军机会看不明白?他不想着夺回卢龙寨或者坚守鸡鸣寨,反而要学宁忠那般再跟张青柏大战一场,莫非他以为京军的战力远胜西吴铁骑?”
“这就是你担心的地方吗?”叶七问道。
裴越轻叹一声,眼神疲倦地说道:“在来到灵州之前,虽然看过很多兵书和旧时战例,但我仍旧单纯地认为战争便是双方摆开车马决一死战。尤其是像眼下这种国运之战,只需要寻一个地势平坦宽阔的战场,两军对垒然后搏命厮杀,看看谁最终能活下来。”
叶七莞尔道:“连我这样不通军事的人都知道战争不会这么简单。”
裴越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啊。到了灵州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何其粗糙。鸡鸣寨之战,我带领两千骑兵破阵斩将,亲手砍下西吴那个万夫长的脑袋,当时觉得所谓西吴名将也不过如此,他手里的大将也是血肉之躯。但是现在我眼中只有一片迷雾,我猜不到张青柏和谢林的下一步动作,究竟是继续围困虎城,还是暗度陈――”
他忽然闭口不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墙上的地图。
叶七看着他双眼中骤然爆发的光彩,意识到他肯定想明白一些事情,便没有出声打扰。
裴越转身来到书桌前,迅速地从叶七整理好的那叠纸中抽出两张,然后快步来到墙边,提笔不断在地图上添加记号,从最北面的长弓大营一路往南,途径贝苕江东面大梁十一座军寨、虎城、卢龙寨南山寨古平大营一线、鸡鸣寨到西水寨,最后收笔于最南面的金川府。
叶七看不懂他的标识和各种符号,但是这不妨碍她在此刻欣赏心上人爆发出来的斗志。
半柱香过后,这张地图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除了裴越自己之外根本不会有人能读懂其中的详细含义。
裴越轻出一口气,望着地图上的符号,
脑海中竟然浮现千里辽阔的实景地形。
他似乎能看到西吴人藏在水面下的真实方略,虽然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是在排除很多种可能之后,这或许就是最终的答案。
“想明白了?”叶七关切地问道。
裴越点头道:“想明白第一件事,但是还没想明白路敏的用意。”
叶七微笑道:“不要急,慢慢想。”
裴越转头温柔地望着她,略微有些得意地说道:“我还想明白为何皇帝一定要让藏锋卫站出来。”
“为何?”
“因为藏锋卫是除虎城守军之外,眼下整个西境唯一一支全建制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