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一声轻笑打破这种肃穆的氛围,看都未看摆在眼前的乌木筷,嘴角微微勾起道:“薛大人,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不知你能否替我解惑?”
薛涛早就预料到他不会轻易松口,淡淡道:“钦差有何不解?”
裴越心中已经明悟,为何灵州自行看似困难重重。从最开始薛涛对两个钦差的冷遇,到至今依然逍遥法外的东庆马贼,临清县那边反对开采煤矿的舆论,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薛涛方才的那番话中。甚至今日这个芙蓉宴,从走进秋江楼开始,便有人想要扰乱裴越的心境,只是力度还比较轻柔,因为他们不是真的想将裴越逼进死地。
故而写字画画也好,吟诗作赋也罢,都只是想要压制裴越心中的傲气,让这个京都来的少年武勋认清自己的身份。
只可惜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裴越到底有多少张底牌。
将纷繁的思绪整理一遍之后,裴越轻笑道:“若我没有误会的话,薛大人的意思是,蜂窝煤之事由灵州本地衙门打理?”
薛涛颔首道:“没错。”
席间许多人的呼吸声陡然重了起来。
薛涛只看一眼便知道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他也从来不担心自己揉捏这么多年的下属们会站到钦差那一边,更何况蜂窝煤的利益之丰厚难以想象,这些官员就算不贪,只是吃点经手的零碎,也足以喂饱他们的独子。
君不见连历来都不甘心做个应声虫的荥阳知府赵显宏此刻都沉默不语?
当然,他知道裴越不会甘心,毕竟这是他的功绩,而且灵州地域广袤,这件事能产生的利益比永州和云州加起来还要大。他有些好奇在眼下这个局面里,孤立无援的裴越又有什么手段?或者说,他还能像在朝堂上那般凭借口才说服自己之外的其他所有人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裴越压根没有长篇大论,他只是神色肃穆地盯着薛涛,口中吐出两个字。
“不行。”
秦旭忽然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开始担心起来。
这里毕竟是灵州,他们两个又是孤身赴宴,就连带来的那几十名亲兵此刻都不知身在何处。虽说自己是钦差,可是谁能担保这位刺史会不会发疯?
薛涛脸色变得寡淡,灵州其他官员也都略显沉闷。
仿佛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裴越继续说道:“薛大人,你是要领着灵州这些人造反吗?”
不得不说,裴越如今历练得很好,虽然这句话语调不重,但自有一股凝重如山的气势。
刘仁吉唬了一跳,只觉心中有大鼓轰响,连忙插言道:“裴爵爷,此言何意啊?”
裴越冷笑道:“既然你们不打算造反,那又怎敢擅自插手朝廷的安排?蜂窝煤之事由石炭寺专营,难道陛下的旨意你们没有接到?”
薛涛面色不变,缓缓道:“这里是灵州。”
裴越的目光冷冷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薛涛的脸上,遽然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盏齐晃,沉声怒道:“这里是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