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都以他入玄门而骄傲,小妹妹也如此,亲手绣了发带给他,要哥哥永远戴着。
王小四没想到自己会真会戴着它死掉。
外人眼中有出息的孩子,此刻卑微跪伏在傅惊尘足下“求求师伯开恩。”
额头抵着冰冷地面,他泣不成声,鲜血和泪淌。
许久的沉默,远处松波为风所吹,律动如青涛。
“我应该杀了你,”傅惊尘说,“但,若我此时杀了你,青青必然会因此生我的气。”
梁长阳愣住。
王小四哭得一塌糊涂,只觉死期已止,大难临头,再无回天之力。
傅惊尘缓缓说“如今我不想再令她伤心。”
石头旁,青青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兄长接她回家。
“长阳,”傅惊尘转身,平静吩咐,“把他带走,随便指派些什么事从今往后,我只当世上没有这个人,莫让我再看到他。”
梁长阳低声说好。
傅惊尘俯身,半跪在花又青面前,低头看。
妹妹眼睛还睁着,好似要努力看清什么东西,又像,想看到什么。
一只粉白的蝴蝶翩
翩而飞,落在她鼻尖上,稍稍停留,又打着圈儿飞走,顺着看,只见那粉白蝴蝶展翅高飞,渐渐消逝于苍穹阔地间,自由自在无束缚。
没由来想到那日出了药庐,青青站在粉白玉兰花开的春天里,回头冲他一笑。
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温热不再,唯余冰冷。
那气得他要吐血的嘴,再不能说出令他暴跳如雷的话。
妹妹不理哥哥了。
傅惊尘怆然,收手,打横抱起无声息的青青,同梁长阳说“立刻回玄鸮门,请叶宗主来为青青诊治。让卓木和石山都回来,换掉崔谦佑房间附近所有的人,把他看管住,我今夜要审他再通知下去,原本定在卯时的商谈挪到辰时。”
梁长阳面露不忍“师兄,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傅惊尘抬眼看,一轮新日破云出。
静了静,他说“那便等到巳时。”
玄鸮门中。
叶靖鹰飞速而来,肃霜一张脸,看过青青后,狠狠晃一晃身体,他勉力撑住,屏住呼吸,为她把脉。
如此多的剑伤,竟不知哪一招才是致命。
魂魄早已消散。
他低头看床上无声息的青青,明明,明明还在同他告别,说要离开
给了她那么多丹药,竟没想到、没想到。
依旧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傅惊尘问“叶宗主也没有法子救她了么”
“请准备衣物,”叶靖鹰艰涩开口,浑浊老眼看不清,只觉天旋地转,几欲翻倒,胡子发抖,“若为青青好,便早些为她整理遗容,差人做丧事让她干干净净地去吧。”
傅惊尘颔首“衣服早就备下了。”
叶靖鹰颤声“你竟一点儿也不心痛”
傅惊尘不言语,客客气气地差人送叶靖鹰出门。
他出奇地冷静,让小师妹去那枣木柜中取给青青的衣衫,烧热水,取妹妹平日里用的润肤玉露
十分平静,平静到这只是一件寻常琐碎事,条理清晰地吩咐下人去做事,却唯独留梁长阳一人在院外守着。
他也该死,可青青想让他活着。
他是青青留下的、仅剩不多的的东西之一。
室内再无旁人。
弯腰从床上抱起青青,忽而脱力,傅惊尘不慎跌倒仍小心地护着她身体。他受伤裸露的骨头被床的棱角狠狠磕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痛苦。
大约是伤过重了,才会一时乏力。
他将青青重新抱回床上,身上鲜血淋漓,伤痛咒术旧伤同发,虽无疼痛感,却有严重呕意。
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和着碎块,不知是身体哪些肉烂了,或许是心,也或许是肺,和血一并呕出。
四肢百骸冰冷,唯独心脏肺腑,如被六味真火所焚。
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