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知罪过么”
“我何罪之有”冯昭昭咬牙,“就因为我婚前失贞为何男子婚前失贞被称作风流,而我就要被认作荡妇”
那慈爱女声叹息“你婚前失贞已是不净,为何非但不反思己过,还要如此口吐狂言若你安分守己,那些男子又岂能近你的身”
“天下何时有这样狗屁不通的道理,我被强盗欺负,却要说是我的不对,”冯昭昭冷笑,“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声音庄重威严“应自裁守节。”
“我呸”冯昭昭大笑,“要我死我偏不同为女儿,我原以为你会有同病相怜之心,未曾想你也同那俗世中迂腐男人一般我不死,我不仅不死,还要那些欺辱我的人死,我还要你、要每一个逼我去死的人死”
女声骤然苍老,严厉“朽木不可雕。”
“我不是朽木,你才是,”冯昭昭指尖剧痛,竭力控着自己,手指深深扒在那凹痕之中,她说,“你替男人压迫我,从中都得了什么好处他们可赠你钱财予你权利可曾令你顺心如意,可曾让你自由欢喜”
那女声沉默不言,顷刻间,稳重答“我得到了名声,我虽身死,魂魄犹在他们子孙后代,皆会尊我为烈女。”
“可笑,”冯昭昭似笑非笑,“被尊为烈女能让你复活么你死后还要为他们规训女子,可有人祭祀你为你上香火可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
骤然间,冯昭昭听到什么东西轰然倾塌,控制住她刻字的力道骤然一松,与此同时,她拔下头上银簪,握住竖于胸前,高声“你也不过是被他们成功驯化的一条狗,摇尾乞怜,只敢对那些不顺从你心意的女子狂吠只因她们不愿同你一样做狗”
骤然阴风阵阵,她猛然重重下跌,像有人将装着她的木箱子跌在地上,那银簪始终握在手中。
冯昭昭说“我绝不会如你,做愚蠢的烈女”
那个黑暗中的女人没有再回应她只因牌坊在动摇
牌坊那些人为纪念她、尊敬她、敬重她所建造牌坊倒了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劈倒的
牌坊倾倒之刻,村民敬畏之心减弱。
万二娘魂魄震颤,法力极速消退,强大的魂魄亦随之急剧减弱,最终只剩下一团白。
离世的魂魄断然不能在人间停留过长时间。
一来,地府阴差每日都要核销账本,清算新增和转世投胎的魂魄,一进一出,一日一清。
地下一日,人间一年,每年年底,需要核对账本的不仅只有人,还有阴曹地府里的打工魂。
每年开始核算总帐本时,若有填不平的,则随机抓几个孤魂野鬼填充数目,顶那些亏空缺漏。
二来,有修道者,为积阴德,游历时遇到滞留人间的魂魄,会主动帮助
鬼差,打开往生牵引之门,将他们交给前来的勾魂使者。
万二娘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人间留了多久。
她都快忘记自己名字了,“高家的寡妇”,“奶奶”,“祖奶奶”
儿时依稀记得朋友叫她,二娘,二娘。
她满心欢喜出嫁,却嫁给一尊牌位。
不是没想过改嫁,但好女怎能事二夫
族中有教诲,讲女子应备之德,讲寡居要遵守礼法,讲
万二娘严谨地遵守了一段时日,只觉枯燥无聊、正欲放弃之时,忽然得到族中耆老的夸赞,连声说,几百年了,族中未出过如此贞烈之女。
她从未得到如此夸赞,如此荣光。
那些被她视作天的男人们,在称誉她,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同样坐在高位上赞誉让他们平等了。
干净,礼仪,贞烈,安分守己
为了名声,万二娘继续守着规矩,忍耐着,忍过几十年,恪守几十年的孝道,换来一座能令夫家光耀门楣的贞节牌坊。
她给母家带来“教女有方”的好名声,父母面上也光荣。
自她之后,族中剩余的女儿们都能成功高嫁,换来钱财赞誉,还为几个弟弟们挣得了能读学堂、考学的银子。
于万二娘又有何好处呢
她获得一个不会被阴差勾走、也不会被修道者度化的灵魂。
人间天子亲自命人造牌坊,村民们每逢节日、结婚时都给女子讲她忠烈守一辈子寡的故事。天子赐碑让鬼差无法对她野蛮动手,口口相传的名气让她可以维持灵魂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