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以后在香江有亲戚了啊。”
“你以后去了香江,可不要忘了我们。”
“唐卫东你家不是三代贫农嘛,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香江亲戚来了?”
“我想起来了,唐卫东的二姨奶,当年跟人逃荒去南方了,据说是去了香江……”
还没等姜森想好怎么编排自己的身份呢,村民就已经帮他找好了——唐卫东二姨奶的孙子。
姜森立刻打蛇随棍上,表示自己的奶奶就姓陈,跟唐卫东奶奶一个姓氏。
这下更加确认了,于是唐卫东成为了姜森的表哥……
就在这边叙旧拉关系的时候,那边镇上派出所的人找过来了。
姜森过来寻亲,按照规定需要当地派出所派人随行,而不是他自己想去哪里去哪里。
不过虽然落了一顿埋怨,但是派出所的同志听说姜森找到亲戚了,也是十分高兴。
随后用偏三轮带着唐卫东一家和姜森去派出所建立亲属档案,这样以后姜森去哪里就不用派出所派人跟着了,只要唐卫东按时去汇报一下就行。
在建立档案的时候,姜森也知道了一件事,唐卫东的老婆在生唐海军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一路上都很开心的姜森,忍不住潸然泪下。
在唐卫东以及派出所诸多民警的注视下,很快泪流满面。
唐卫东很奇怪,民警也很奇怪。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远房表嫂而已,至于这么伤心嘛?
还是说,香江人都是这么多愁善感,近乡情更怯?
……
中午饭姜森请唐卫东父子俩在镇上饭馆里吃的。
这年头内地下馆子可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不仅贵,而且需要粮票肉票才能吃。
点菜?不存在的,有撒吃撒。
客人是上帝?更不存在。服务员都是有编制的,是公家人,你进去吃饭得看他们脸色。
有人可能要说了,我好不容易来下回馆子,死贵死贵的,还要粮票肉票,我还要看他么脸色?那我不成跪着要饭的了吗?
那你还别说,这年头下馆子,真就是这个样子,就这多少人想吃还吃不起呢!
唐卫东父子俩应该是好久没有见过荤腥了,肉端上来的时候,偷偷咽口水。
但是父子俩一直都克制着,即使姜森让他们吃,唐海军也是用眼神询问了唐卫东后,才拿起筷子飞快的吃了起来。
“慢点吃……”
唐卫东在姜森的再三示意后才动筷子。
之前很热情很豪爽的唐卫东,在跟姜森“认亲”后,变得有些拘谨了,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姜森此时心情也已经平静下来了,主动和唐卫东聊了起来。
他知道,唐卫东只是他精神上的一个寄托,但终究不是他的父亲。
吃了一顿在这个年头算是十分丰盛的午餐后,姜森于是以祭奠的名义,让唐卫东带着他去了老婆的墓地。
路上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和纸花,就这还是看在他是港胞的份上,要不然还真不一定卖给他。
这年头什么都是计划经济,不是你想买就能买,有钱就能买到的。
他空间背包里面,基本上什么都买了,跟个百货商店一样,唯独就是没有带纸钱。
墓地在唐卫东家房子南边很远的一个围渠下面的田边,这里全是坟墓,唐卫东的老婆周翠兰就在其中一座。
一座很矮小的坟包,也没有石碑,上面长满了杂草。
看到坟包,姜森又忍不住泪目。
“那个……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下?”
“嗯,行!”
唐卫东点点头,拉着唐海军离开,去了远处高高的围渠上等着。
姜森在坟包前跪下来,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纸钱烧了起来。
说是在祭奠周翠兰,其实更是在祭奠前世的父母。
“妈,我回来了……”
姜森哭着说了一声。
然后泪水就像决堤一样,止不住的流下来。
“妈你知道嘛,我天天在想你们,想了整整十年!”
“其实我早就想回来了,可是我不敢回来,我害怕看不到你们!”
“可是你们最终还是不在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真得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妈……”
在宋末十年,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受了不知道多少伤,流了不知道多少血的姜森,从来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可此时此刻,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流满面。
如果说曾经还有过一丝幻想的话,那此时此刻便是幻想破灭后的巨大失望。
那种难言的伤痛,就像万千蚂蚁在啃噬姜森的内心,让他痛不欲生。
他死死捂住胸口,身体前伏,就像一个虾米般弓在坟包前,久久无法直起身体来。
远处,围渠上的唐卫东看到这一幕,内心惊讶不已。
虽然他听不到姜森在说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对方巨大的悲伤,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凉。
“难道是因为睹物思人吗?”
唐卫东考虑了一下,最终拉着儿子唐海军离开了。
唐海军问道:“爸爸,咱们不等叔叔一起走吗?”
唐卫东说:“叔叔可能需要很久,咱们先回去。”
“好吧……”
父子俩相携离开。
围渠下的坟包前,姜森很久之后才缓过劲来。
但泪水却并没有停止流下,依然泪流满面。
他重新点燃熄灭的纸钱,和被风吹灭的蜡烛,然后想到了什么,从空间背包里面取出成条的香烟、苹果、香蕉、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各种美食,以及大捆大捆的美金、港元。
他把香烟和美金、港元全部扔到了火堆里面。
“爸妈,你们一直想让我早点成家立业,可是儿子不孝,没能让你们等到那一天……”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有孙子孙女了,在医院查过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有一个是双胞胎……”
“爸妈,我还是很想你们,怎么办啊……”
“我心里很难过,我喘不过气来……”
“爸,妈,你们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啊……”
姜森泪水止不住的流。
十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为了悲伤的海洋,把他给彻底淹没了。
……
姜森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泪水早就干了。
他就呆呆的坐在青草环绕的坟包前,前世点点滴滴的会议,就像幻灯片在眼前闪过。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比较长的噩梦而已,醒来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可是一切终究是不可能了。
他从中午坐到天擦黑。
唐卫东过来了,看到坟前的水果、食物,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想问问是谁送过来的?
但是看到姜森枯寂的神色,最终却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他劝说了几句,姜森只是摆摆手,让他先回去。
唐卫东无奈,于是到附近柴塘里面折了很多蒲棒过来,点燃后插在姜森周围,帮他驱赶蚊虫,然后默默离开。
半夜里面,唐卫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终又爬起来,拎着煤油马灯来到围渠下。
黑夜中,姜森还静静的坐在坟包前。
唐卫东远远的看着黑暗中的身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一个人,究竟要怎样的思念,才会如此的不舍?
唐卫东缓缓走过去,在姜森旁边坐在,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带过滤嘴的白沙,抽出一支递给姜森。
烟是村里一位长辈给他用来维持人面的,怕姜森这个香江人,抽不惯不带过滤嘴的香烟。
这种烟在供销社要五毛钱一包,关键是烟票不好弄,所以有钱也不好买。
姜森默默接过香烟,唐卫东帮他点上。
然后他又自己点了一根。
两个人默默的抽着,不说话。
一根接一根。
一包烟很快抽完了。
唐卫东说:“那个……天不早了,回去睡觉吧!等明天睡醒后,一切都会过去的。”
姜森沉默了许久说道:“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可是我……我真得没有爸妈了。”
说着他的泪水又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唐卫东之前已经猜到姜森是睹物思人了,此时听到他的话,想安慰两句,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只得一声叹息。
……
……
中午,唐卫东和大队干部请了个假,然后又借了辆自行车骑着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招待所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姜森已经走了。
唐卫东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昨晚上他陪着姜森一直到凌晨三点钟,然后实在顶不住了才回去睡觉。
他们白天要干活挣工分,干的都是重体力活,挑渠挖沟,再加上吃的又没有营养,还经常吃不饱,人特别容易疲劳,晚上睡不好的话,白天根本没有体力干活。
没想到姜森这个便宜“表弟”,一声招呼不打就走掉了。
随后唐卫东又不由得笑了笑,心里暗自道:“我在期待什么呢?”
就在唐卫东准备离开的时候,招待所工作人员说:“等一下,你那个亲戚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唐卫东顺手接过来,是一个信封。
信封已经被人拆开过了。
唐卫东也不以为意,港胞亲戚留下来的一封信,要是没被拆开过他才会感到奇怪呢。
既然拆开过了,而且信封还交到了他的手上,说明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卫东接过信封后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纸,打开看了看。
他小学毕业了,不是文盲,所以认得。
上面就是感谢他的招待,自己离开了,以后有时间再回来看他以及乡亲们云云。
都是一些客气话。
而在最下面,有一张画,是他们昨晚上坐在坟墓前,他给姜森点烟的画面。
说实话,画的不咋样。
关于姜森昨天下午和晚上的大致行程,镇里的派出所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对于这副画的内容,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加联想。
从香江不远万里回来,悼念先人时随手画了一幅画,留着纪念而已,有什么问题?
但是唐卫东不一样,他亲眼看到姜森在坟前坐了一天一夜,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他在如此伤心之下,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给他作画呢?
“他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东西?”
不过唐卫东随后心里又忍不住想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如果姜森真得想告诉自己什么的话,昨天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嘛,有必要弄得这么麻烦,搞得好像在做地下情报工作一样?
唐卫东笑了笑,把信收起来,随后便骑着车回家了。
记住手机版网址:m.bqgw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