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吹捧过后,就是要面对的现实了,就是张鉊这样的厚脸皮,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他讪笑了一下。
“今日欢饮,甚是痛快,只可惜不久,你我君臣就又要分别了,吾回了这东京开封府,玉英你就要去金陵府了。”
你要说裴远心里一点不舒服都没有,那还是假的。
他的功劳,可以说并不在去世的张希崇小,但是一件件一桩桩,绝大部分都不能摆到台面上来供人揣摩,因为这其中,有很多张鉊的黑历史。
更让裴远憋屈的是,这次皇帝把他调到江南行省去,特么的跟这次军政大权一把抓时一样,还是干脏活。
不过同时,裴远又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能碰到一个张鉊这样的皇帝,是他这种有酷吏属性的臣子最幸运之事了。
因为历朝历代,他这样的很多都是被皇帝用完就扔,甚至当了替罪羊的。
“臣看过江南、江西两省的户籍图册,也熟悉了一下孙成、韩熙载、宋齐丘等人的脾性。
臣以为,圣人还是要给臣一个标准,在原南唐国和吴越国的范围内,至少应该达到一个什么标准,这样臣才好看人下菜。”
张鉊赞同的点了头,裴远这么问,可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就是地方上的豪强,是不可能完全消灭的。
人这种生物,嗯,应该说只要有社会属性的生物,相互之间总会有能力的高低,进而又会拉开彼此的差距,产生阶级。
豪强,实际上就是一种阶级的体现。
哪怕就是同一起跑线上的农夫,也会因为种田手艺,情商眼光,脑子是否灵活,身体健康程度甚至阴差阳错的运气,而分出强弱。
当然还有一些人,是利用非常规手段成为豪强的。
但总体来说,至少是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完全将豪强这种生物消灭干净,且真的要是消灭干净了,那才是灾难。
乡野之间没了秩序,没了说话能算的豪强,政府的行政能力都会受到极大的挑战,拉夫、征兵、租税等指标,都没办法完成,甚至还有可能造成乡间生产力的大倒退。
裴远非常清楚这些,所以他才要求一个限度,一个将豪强打击到什么程度的标准。
张鉊沉吟了片刻,“南唐旧地,朕要七百万人口,吴越旧地,朕要四百五十万人口。至于田亩,少一亩都不行”
裴远缓缓点了点头,按照张鉊这个数据,裴远大致推算了一下,南唐旧地的隐户大约还能剩下个四五十万人,吴越大概能剩个三十万左右。
至于田亩,自然是要一体纳粮的,但圣人只说了这一点,那么就表示,他可以在肥瘠问题上,稍微给本地豪强一点甜头,比如把一些上田登记为下田。
当然这种事情,张鉊不会去问裴远怎么做,也不会去担心他收不收贿赂。
这都是没必要的事情,张鉊要的,是实打实的把事情做好,还不引起大规模动荡。
裴远也不会把张鉊此刻的表态说出去,再怎么说,皇帝也不可能出来首肯这些事情。
且这也是留个把柄,以后南唐和吴越旧地的豪强惹到朝廷了,那么他们上田当下田缴税的事情,就是个明显又巨大的痛脚,皇帝想把他们收拾成什么样,完全就是看心情而已。
政治嘛,充满了妥协与调和,更多的是心照不宣。
见这个话题完毕,张鉊立刻问起了河中的事情,并且把自己的想法跟裴远说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