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看两架云梯架上堡墙,他缓缓摇头道:“世人皆求苟活,志向才难能可贵。”
他很欣慰,在狮子营与张展交战时,付仁喜没率军来偷屁股。
付仁喜苦笑着呸出一声:“这世道,我手下就四百人,将军能帮我,若我做了总兵副总兵,每天一睁眼上万张嘴找我要粮,还能有他妈个屁志向。”
刘承宗转脸看了付仁喜一眼:“副总兵,你且等我琢磨琢磨,剿灭我多少次才能给你挣个副总兵,等你都当上副总兵了,我估摸这陕西山西,走哪我都能养活你。”
“呵!”
付仁喜显然不信,只当刘承宗在说笑话,便跟着抱拳笑道:“那卑职可就借将军吉言了,若有去辽东那天,就让娃娃认你做干爹。”
刘承宗不是开玩笑。
他心里已经有一条大致的路线。
陕山等贫瘠地方并非没粮,只是最好的土地都在王庄手上,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留下的百姓数目远不比从前。
若有越来越多的带兵官,像付仁喜这样与他形成共生状态。
他就能进一步减轻军事上的压力,有时间去完成大明无法完成的兴修水利,至少让这片土地恢复丝毫活力。
即使依然不能解决粮食问题,也足够辐射到北直隶、中原甚至天府之国的大门口。
但计划永远是看起来很美好,去年冬天他还想着今年杏子河能丰收呢,春节过来一场霜,直接把王庄打得种一年不够他们的军粮。
两队罪兵打得很卖力,顶弓弩火枪攀上堡墙,进入夺取城墙的白刃战。
霍家的后生,能打的不少,但据守堡墙难以取胜。
这场战斗就基本奠定胜局了。
很快,土堡上的守军越来越少,堡门被抢开,高显部步兵鱼贯攻入堡内。
没过多久,先前避入堡中的百姓老弱妇孺缓缓出堡,霍家后生则退进宅内据守。
投降的已经投降,战斗的仍在战斗。
不过既然堡门已开,剩下的战斗就是肃清死守即刻,问题已经不大。
这令刘承宗与付仁喜都松了口气。
付仁喜似乎是这时候才发现,刘承宗身后居然跟着个年轻女子,便笑道:“将军这是新募的家丁?”
他本是开玩笑的意思,谁会相信这么一个大流贼头子身边的女眷是兵?
偏偏,刘承宗又让他失望了,非常认真的点头道:“我也很苦恼。”
他回头看了一眼樊三郎,说道:“来投奔我的,本来想让她进不打仗的地方,给军兵做饭洗衣裳,哪怕学点医术也行,可她就要打仗,你看这瘦的,我十二三岁就比她壮了。”
也就高师傅没在,不然非得气死。
你那比人家壮实不是应该的?秋天那伙食,正经人都比不了。
多少英雄豪杰,一辈子就吃那一顿断头饭,让他哐哐哐把饭都干了,整个秋天忙着贴膘练武。
搁块石头,天天那么吃天地灵气啃日月精华都能大闹天宫了。
“把她编到别的队伍,下一场仗就死了,没准还会拖后腿,那两个村子就活了这一个人,应该惜命。”
杜巧儿还真不好劝。
她在井下想了很久,三郎早就在井里挖了洞,老太太也早已离世,不必出去和人死拼。
樊三郎把他所有东西,他的兵器、他的衣裳、他的军饷、他的战利,甚至连性命,都换给了她。
让她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在三郎的坟头立了块门板墓牌,上面写的是杜巧儿之墓。
那个夜晚不对。
旗军不该杀人、大哥不该出村、二哥不该跳墙、大姐不该摔倒、二姐不该乱跑……所有的事都不对。
躺在地上的应该是杜巧儿,按刀行走的才应该是樊三郎。
她要尽快学到三郎的本事,要让事情变回本该的模样。
用三郎的刀、背三郎的弓,以樊三郎的名字活下去。
刘承宗转过头,竖着俩耳朵偷听的小鹌鹑忙把眼睛撇向一边,他呼出长长的鼻息:“活口并不特殊也不罕见,在这,你见到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是天灾人祸留下的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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