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坊中怪婴啼,山神庙前百花开……”
城西。
伏牛坊再往西,便是山神庙街。
周逸一路行来,就见长街两旁园圃之地,无论是春菊秋兰,又或芍药牡丹,无不迎风绽放。
还有许多周逸说不出名字的植株花卉,也皆争奇斗艳,竞相盛放。
寻常百姓见到这一幕,自然会以为天降祥瑞,山神显灵。
可周逸僧目中所见,却是那百花遭山神敕令,违背四时节气,硬着头皮盛开,无不是在提前消耗来春的生机。
表面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皆已不堪重负。
一段黑色小字飘过。
却是广元郡山神庙前,百花盛放的奇景,已被工部的一名虞部郎中,也就是职掌街巷种植、山泽苑囿、草木薪炭以及供顿田猎的某位五品官员,奏报给监国太子,直言此乃祥瑞之兆,恳求敕封山神。
太子虽心动,却被当朝国师上奏斥责,言此事违背天时地法,坏了伦理纲常,事有反常即为妖,不可提倡鼓励。
之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朝中到底还是有能人在。天师道的入世弟子吗?”
周逸望了眼两百多步外,那座香火鼎盛、雕梁画栋的山神庙。
随后他在长街中央停止住脚步。
于月下双手合十,虚心相对,念诵起无名佛经。
无名佛经的宗旨,便在于那个“度”字。
可超度妖魔鬼怪,可度化佛缘之辈,也可度灭那无义术法。
渐起的佛光,笼罩住了长街两侧盛放的花卉,来自山神的敕令之术,被逐一化解。
长风卷起,百花摇曳,窸窸窣窣,弯腰垂首。
仿佛是在向街面中央的白衣僧人道谢。
周逸双掌持礼:“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不必多礼,今冬雪寒,早些睡吧。”
百花好似听懂了一般,但凡不属于这一时节的花朵,纷纷合拢花瓣,耷拉下去,看似凋零萎缩,实则休养生息。
就在这时,阵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月华缈缈,映雪敞亮的夜幕中,上百名身着黄色布衣的老者,或是穿街走巷,或是跃至房顶,或是掠上树梢。
他们皮肤褶皱,须发皆白,看似垂垂老朽,可身手却十分灵活敏捷,并且动作奇快,光看这身法速度,至少都相当于人间第二阶段的开府武人。
上百名开府武人,别说广元郡了,哪怕偌大的剑南道,也很难在一夜之间召唤聚集。
四名身形高大,白眉长垂,手持不同法符术器的老人,从中站了出来。
他们分别穿着赤青黑白四色袍服,体内气息还要高过别的老人,俨然迈入了人间武道第三阶段的观魂境。
“我等乃是伏牛山神座下护法,来人通名!”
“哼,大胆恶僧,还不速速止住脚步!”
“何方小和尚,竟敢仗着有些本领,私赦群芳,坏我家主人的敕令。”
“僧人,你今夜来此,究竟想做什么?”
周逸抬起头。
空气中,又是一行黑色小字飘过。
“阿弥陀佛,听闻山中猕猴寿三百岁变为猿,猿寿五百岁变为玃(jue),玃寿八百岁则变为老人。
你等虽是伏牛山中猕猴出身,却得天地馈赠不凡元寿,化作世间老人,自当明事理,辨是非。”
周逸目光扫过那四名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的“老人”。
“四老就当真察觉不出,你们所侍奉的萧山神,这一两个月来,变得愈发古怪了吗?“
闻言,那四老面色各异。
仅仅片刻后,他们似乎都已拿定主张。
除了身着白衣的那名老人轻叹一声,摇头退后。
其余赤、青、黑三老,纷纷大声呵斥,指责周逸挑拨离间,污蔑萧山神。
随后大声鼓噪,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