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弹指,除了跑得最慢,落在众妖之后的一只黑壮猪妖,其余众妖已尽数伏诛,如同被伐倒的麦子,一茬茬倒在河滩之上,只余一股掺杂着水底腥臭和**的浓郁血气,顺着河风向四野飘荡,惊起无数林中飞鸟,于那月光之下,唳鸣着振翅高飞。
那阵阵唳鸣,终于也惊醒了那只被吓得两股颤颤的猪妖。眼瞅着那青袍杀神手提长刀,露出恶魔般的微笑,踏着满地月华缓缓踱进,身后一众妖尸堆积如山,猪妖感觉自己的裆下已然是淅淅沥沥,有心转身逃走,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僵硬得如同一块被冻了个结实的坚冰。
此时,猪妖这才后悔起来,心中恨不得给自己打上几百几千个耳光。此前在那清江使大夫府上,若非自己多嘴,又怎会惹来今日之祸?多嘴就多嘴吧,为甚心底又起了贪念,跟着夜叉一众来凑这甚子热闹,终于引出了这杀神,招来今夜之祸!
只可惜,如今已是悔之晚矣!但让猪妖学那鳄妖拼死扑上,他又没有那个胆量,只能战战兢兢举着链槌站在那里,淋得地上一片腥臊,眼看陈庭安已提刀踱到身前丈许,终于福至心灵,就要就地跪倒。
“主人且慢!”夜风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如同珠溅玉碎般的慵懒轻语,猪妖如闻仙乐,抬头看去,只见那如一片银沙的河滩上,一只金色的猫猞正蜷伏在一块凸起的大青石上,倒映着身后群山,瞪着一双如同明珠般的金色瞳孔,向自己幽幽望来。
本就心神欲裂的猪妖,被那双金色瞳孔幽幽一望,登时便有些迷惘起来,心中便起了几分睡意,只感觉重脚底到发梢,无处不是极疲倦极困乏的,耳畔还有那如丝如缕般的细微呼声,仿佛记忆里那栏中母亲的呼唤。
“好累!好想睡一觉啊!”猪妖心中念头方起,便觉意识沉重如铅,眼皮无力地耷拉着,似是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一场整觉,此时只想就地睡去,分明已经忘了眼前还有一位提着长刀的青袍煞神,正冷冷盯着自己。
见猪妖熟睡,鼾声如雷,陈庭安才放松警惕,朝蜷伏在大青石上的球球微一点头,笑道:“你这幻蜃之术,如今可是大有长进,这短短时间,便能让这只不弱的猪妖陷入沉眠了!”
球球得了陈庭安夸奖,心中欢喜,正要回话,略一分神,那幻境之中便隐隐生出一丝破绽,差点将猪妖惊醒。不过幸好猪妖愚钝,纵然发现有何不妥,转瞬便被眼前的华美大殿、玉液琼浆、巫山神女所迷惑,重陷梦中。
这次,球球再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力勾动猪妖心底**,任凭他在梦中醉生梦死,尽享美酒佳肴,终日拥红倚翠,纸醉金迷,直至垂垂老矣,在一众猪子猪孙的侍奉下,躺在镶金描银的丝绒软榻上满足地闭上眼睛,断绝了最后一口暮气。
而当梦中的猪妖走完了放浪形骸的一生,垂垂老死之事,现实里,那酣睡在河滩上的黑壮猪妖,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声息,俨然已经失去。
直至此时,球球才松了一口气,迎着月光从大青石上站起,舒缓地伸了个懒腰,轻快跃入陈庭安怀中,回头看向河滩之上,那只如同小山般的凶恶猪妖,一双金色瞳孔中射出几抹骄傲而又矜持的光芒。
“不错!”陈庭安微笑赞许,轻轻揉抚着球球柔如绸缎般的金色皮毛,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圆月,轻云蔽月,才至中天,分明不过才逝去小半个时辰。
陈庭安带着球球处理完一众妖怪遗尸,方回头向大河上游冷冷望了一眼,回道庙中,灭烛和衣睡去。
数里之外,几只脚程慢的妖怪方才赶到,正想看看动静,便闻到了夜风中传来的各种腥臭血气,似极了江底翻沉的腐殖味道,心中又惊又疑。再探头看向远处,却见月色之下,一片宁静,空旷无人的河滩之上,不显半分妖气,更看不见半个妖踪。
那几只妖怪便已明白,只怕大战早已终结。至于谁胜谁负?只看那座静静矗立在夜色之中的河神庙,虽然神光微弱,仿佛镶缀在幽暗天幕上,一粒不易察觉的弱等星辰,但那股神灵气势,分明仍然浩大无匹,既为被摧毁,也未见凋零,便可想而知。
妖怪悄然遁走,庆幸陈庭安尚未察觉,逃过一劫。但他们哪里知晓,陈庭安其实早就发现几只妖怪潜伏在峡谷之中,探头探脑的踪迹。只是考虑到若是众妖一去不返,那幕后主使者说不定还会遣人前来,万一疏于防范,终归不好。倒不如放几张小妖离开,回去禀报,要那那幕后之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几只妖怪,连夜逃回清江府,向那华贵老者禀报之后。那老者便惊得打碎了一只琉璃盏,纵然心中震怒,但见座下众妖凋零,几只最强大如夜叉、鳑鮀者,皆已被陈庭安斩尽杀绝,哪里还敢再生报复之心?一时之间,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是盘踞清江府多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老资格神灵,一个是新进崛起,身怀系统,又受到长安县令鼎力支持的后起河神。不过月余,在陈庭安不经意之间,其信仰之地便不断扩大,清江府下众妖之中,更被他无意之中斩杀许多。
到了此时,那华贵老者纵然有心退让,也是绝无可能了。因为若他再退,那府中众妖,凭什么还要尊他为首?更何况,现在府中改信之民,十之不过一二,但陈庭安若是再斩几个妖孽,显露几次神迹,到时候信仰清江使大夫的人多,还是信仰梅村河神的人多,就很难说了。
而更让他心生畏惧的是,他受得是曲招伯的分封,享得是上任清江使遗下的香火,一旦这种事情传开,损了曲招伯的颜面,纵然伯爷如今甚少理那府中之事,但只凭大公子的脾性,不知他一个无能之罪便是他的幸运,至于回到伯府之中,重掌权柄?那是想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