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连医治了七八人,最后来到一位中年村妇前,陈庭安却是一怔。这妇人,脸色蜡黄,双目无神,十分瘦弱,却是身患沉疴宿疾、时日无多之兆?
“这是陈家娘子,当年生产时伤了元气,身子骨一直不算好,全靠家中相公上山采药养着,偏偏不久前又遇着山魈,如今留下孤女寡母,着实可怜!”旁边便有人解释。
“大姐夫家原来也姓陈。”陈庭安叹息一声,见她遭受丧夫之痛,还能托着病体前来拜祭河神,心中唏嘘,想了想,又从袖中偷偷取出草还丹,捻出一些丹末,悄悄蘸进酒里,递给陈家娘子。
那妇人见陈庭安递过酒来,心中也早有期待。她平时虽不擅饮酒,但农家自酿新酒并不浓稠,偶尔也能饮上一盅,加上平时家中相公不时酿些药酒为自己调养,当即便一口吞下。
果然那酒入腹中,原本经年乏累酸软的身子骨便登时暖和起来,如同冒着风雪千里迢迢赶回家,进门脱掉衣帽便有熊熊篝火靠着过来的感觉,怎一个通体舒畅了得,原本蜡黄的面色当场便红润起来。
“感谢河神爷赐福!”陈家娘子急忙拜倒在地,身旁一名七八岁的女孩也乖巧地跟着跪下,却是陈家的独女,名唤阿清。
陈庭安急忙将二人托起,又顺带着与众人闲聊了几句,便拣些香案上的的鸡鸭鱼肉装了,以河神爷恩赐的名义嘱众人带回,与家人共享。
众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沿途又是一路宣扬河神爷爷功德。尤其是原本与众人熟悉的一帮人,见他们来拜了一趟河神爷,返回后身子骨竟是硬朗了许多,好奇询问,得知其中究竟,更感神奇,也纷纷前来拜祭并讨些河神爷恩赐,果然有效。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梅村河神神名便在周围几村传扬更盛,神恩也是越攒越多,不过短短两三日便已超过四百。只是可惜,点亮第三颗主星后,接下来点亮第四颗主星,所需神恩便不止一百了。
只是这样一来,陈庭安却在无意之中得罪了一个人,便是县城芝草堂的东家——米康来。而说起这米康来,却是长安县的一方人物,父亲本是个游方郎中,偏偏从一老道士处得了个专治不干净病的偏方,从此便发了家,做起了药材生意。
而到了米康来这一代,更是将这药材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如今整个长安县,周遭三百里乡村的药农猎户,所采所种八成以上药材便是由米家收购。而芝草堂,更是成为长安县一万三千八百户的药掌柜,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富得流油。
陈庭安本与米家芝草堂并无瓜葛,但偏偏陈庭安学会青龙咒后,起了那用天地灵气点酒的心思,帮助不少前来拜祭的贫苦村民祛疾除疴,如此便犯了芝草堂的忌讳,这断人财路的仇怨,就在无意之中接下了。
这一切,陈庭安自是还不知道。但在那长安县内,富贵堂皇的米家大宅里,早就搅翻了天,平日里雍容儒雅的米康来,这几日已是连摔了七只杯子,砸了两张案台,吓得家中下人战战兢兢,不敢声张。
但可惜,米康来越是暴怒,心中便越觉无可奈何。若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梅村庙祝,是个欺名盗世之辈也就罢了,但偏偏所施灵酒还真有几分功效,而且还不要钱。长此以往,让他米家芝草堂该如何自处?
只是米康来便是有心找茬,也没有那个胆量。米家纵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但毕竟还是个生意人,生意场上的事,无论黑白两道他都不怕,但偏偏最怕那种不知来历的异人。尤其是这异人,竟然似乎还真有本事?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正当米康来为此事愁得茶饭不思、寝食不安之时,又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眼前一亮。
“你说的这主意,当真可行?”米康来闻言心动,可是还有几分忐忑,毕竟按此人所言,这事做成则罢,万一做不成,被自己设套的双方醒悟过来,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非得狠狠出把血才算完。
“老爷您想,这梅村庙祝,断得是谁家的财路?那可是咱米家芝草堂的呀!咱们拿他没辙,那县太爷还能没辙?再说了,便是县太爷真的知道了,就算咱米家蒙他,那咱家年年白花花的银子递上去,也不能白给了不是?”给米康来出主意这人,正是米家管家,平日里惯于行奸使诈,此时见东家动心,更是将胖眼一眯,轻声劝道。
“说得也有道理!那便辛苦你跑一趟,带上这个月的供奉,去向县太爷禀报一声,就说
在山上使幻术诈了他老人家银子的无良道士,咱家已经给他找到了。”米康来听罢,想到这几日白花花流走的银子,心中恨极,也不再瞻前顾后,当即嘱咐。但他哪里知晓,本只想给陈庭安下个套,引县太爷前去报复,哪知还真就蒙着了——这梅村庙祝,还真就是当日用点石成金书坑了胖瘦两位衙丁春牛税的假道士。
米管家得了东家的准话,去账房支了银子,便喜孜孜捧着往县衙去了。到了县衙,先拜见跟随县太爷从老家千里赴任的白师爷。说起来,这米管家倒也算是熟人,得了通报,很快便进了后花园,见白师爷正摇着折扇,一身白色轻袍,颌下三缕长须,躺卧在一张富贵摇椅上,任两名丫鬟一左一右,轻举粉拳在肩上轻轻敲打,微阖双目,一派逍遥。
听米管家进来,白师爷抬起眼睛,扫了一眼,随后便嘱咐两名丫鬟下去,也不起身,,探手取过桌上茶盏,轻轻一吹,啜了一口,方笑道:“这还未到送银子的日子,你便来了,可是米东家有事?”
“师爷英明!”米管家急忙谄笑着开口,将事情说了。白师爷听完,又饮了一口,方抬头,瞥了胖管家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是那梅村庙祝坑了咱家老爷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