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湖心小路上,崔幼微加快步伐,拦住僧人的道路,问道:“敢问圣僧,我是谁?”
僧人微笑道:“王妃也就只是王妃,毋庸置疑,无需多想。”
崔幼微松了口气,“藩邸变故,圣僧能否为我解惑?”
僧人想了想,点头道:“可。”
他走到湖边,蹲下身,捡起一颗小石子,轻轻丢入湖水。
涟漪阵阵,接近岸边。
只见僧人弯腰伸出一只手掌,挡住了微微涟漪,水流往他手掌两侧荡漾而过,他笑道:“这即是因果。”
崔幼微问道:“我想知道那颗石子是谁?是不是那个姓陈的年轻人?”
僧人又思量片刻,“不是。他只是障眼法罢了。真正应运而生之人,如今是一位女子。”
崔幼微惊讶道:“是她?!”
僧人缓缓缩回手掌。
滴水不沾。
他笑道:“根据贫僧所在禅寺的零碎史料记载,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百家争鸣的璀璨岁月,最后却只有一家三教,脱颖而出。”
崔幼微问道:“是姜子图领衔的兵家?以及儒释道三教?”
年轻僧人望向静如镜面的湖面,“道家求长生,不希望有人打破规矩和格局。我佛家不希望生灵涂炭,不愿武夫执意以杀伐证道。儒家一心养育浩然气,不惜抛弃长生来世,只在此生此世求一个天下太平。除此之外,又有某些隐世不出的得道大修,各有所求,其中有人希望王道霸道兼具,且井水不犯河水,儒家治国济民,兵家拨乱反正,可以分治世乱世,但是分合之间,却不至于山河崩碎。当然,也有人为情所困,千百年挣脱不得。”
年轻僧人轻声叹息道:“天地运转,轮回不息,佛有末法,道有式微,圣人们眼见大势不可逆转,只好千方百计拖延此事,所行之事,所谋之物,又有区别,其中玄机,贫僧就不与你多说了。贫僧只与你说一人,就是那兵家老祖姜子图。三千多年前,此人怨恨高高在上的神灵,视天下苍生为脚底蝼蚁,当做牵线傀儡,他一怒之下,便一拳打断了神道香火,使得这一脉的万千神灵,只得高悬苍穹之上,再也无法轻易掌控人间。”
崔幼微突然忍不住问道:“为何愿意与我说这些不可泄露的天机?”
僧人笑道:“贫僧反要问你,天机不可泄露,又是为何?世间可有这样的理由?”
就在这个时候,崔幼微身后有人冷笑道:“臭和尚这些话,是对我说的。”
僧人转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崔幼微转头望去,是自己的女儿朱真婴。
只是这一刻的安阳郡主,眼眸中有光彩流转,让王妃感到有些陌生。
朱真婴讥讽道:“这和尚希望那姜子图此世转身,能够化身为佛教护法,所以才有这些纠缠不休的因果。李白禅却是中了圈套,误以为那人是姜子图,殊不知这根本就是纳兰长生的阴谋,连陈师素那婆娘也给一并骗了,可怜莲花峰范玄鱼在内,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尤其是陈师素,更是可笑,亲自出手,在那孩子眼中种入两条蛰龙,蚕食其根本,之后二十余年,更是兢兢业业,在这凉州城藩邸内,当起了看家狗,不惜亲力亲为,卖力拨弄棋子,为的就是镇压她心目中的兵家老祖气运,以便成事之后,向那些圣人们换取人间一斗气运。岂不知那孩子本就是诱饵罢了,为的就是造就出灯下黑的局面,使得真正的转世之人,顺利成长,如今大概大局已定,棋盘上的棋子们,差不多都已落地生根了,圣人之所以圣人,能够替天行道,恰恰最需要恪守规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崔幼微没来由问道:“堂堂兵家老祖,转世为女儿身?这可能吗?”
年轻僧人轻声道:“只需斩赤龙。”
朱真婴双袖一挥,肆意大笑道:“何须如此?女儿身又何妨?就成不得佛证不得道了?!狗屁不通!还是纳兰那妮子说得对,总要让世间女子,能与所有男子平起平坐!不再命贱如草,连同桌吃饭的资格也无,连祭拜祖祠的资格也无,连清明上坟的资格也无!女子也可称帝,更能成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