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等人的下塌处临近西边的蜃楼,是一栋精致幽雅的宅院,茕茕孑立,可怜可爱,仅有主房厢房五间,陈青牛、谢石矶和少年各一间,原本有一双俏丽婢女要住在院中,做些伺候人的活计,只是被朱真婴挥手驱散,鸠占鹊巢了一间厢房。一般来说,待字闺中的藩王之女,却要与男子同院相邻而居,于情于理于礼皆不合。
当胆战心惊的管家得到密报,迅速将此事禀报给凉王,那位权倾西北的显赫藩王并未脱衣入睡,留在书房挑灯夜读,身穿一袭便装绣蟒袍子的朱鸿赢听到这个“噩耗”后,脸色阴晴不定,最终释然一笑,挥挥手,只说了一句,本王知道了。
朱鸿赢在管家小心翼翼掩上房门后,负手站在窗口,闭目沉思。
老夫子高林涟在王府东北角有宅院一栋,极小,是这位大儒亲自挑选,装饰简陋,全无半点富贵气焰,甚至连清雅都算不上,一开始府上管事不知轻重,只将不苟言笑的老夫子当成寻常私塾先生,依靠那份束脩度日,直到后来小王爷朱真烨有一次顽劣贪玩,误了功课,被老夫子罚站于鹅毛大雪之中,可怜稚童几成雪人,朱真烨的生母,身为凉王侧妃,博望郡谢氏的嫡女,亲自赶赴学塾向老书生求情,仍是徒劳无功,谢王妃愤然含泪离去,不得已只好向凉王搬救兵,不曾想反被朱鸿赢当堂斥责,以至于用上了“无知村妇”之恶语。在那之后,朱真烨乖巧懂事了,管家仆役们也再不敢拿这个刻板滑稽的老头子当笑话。
二更时分了。
年迈儒士轻轻合上一本泛黄的圣贤典籍,揉了揉眼睛。
书案之上,唯有一摞摞整齐堆积的小小书山,约莫七八座,并无价值千金的文房四宝,一样都没有,那就更别提那些文人雅玩了。
靠近墙角根,一具等人高的木架之上,搁放有一柄无鞘的青铜长剑,通体斑斑绿锈,
若非高林涟亦是境界不低的修道之人,恐怕就无法听到那些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犹弱于蚊蝇振翅,从书籍书页之间传出。
那些是身躯极为渺小的书虫,常人微不可查,以啃食书籍扉页为生,在文人雅士眼中,好似书海遨游之鱼,又名蠹鱼。
家徒四壁。
孤苦伶仃。
唯有古书青灯铜剑,三物朝夕相伴。
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可惜这位老人,滴酒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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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邸上下戒备森严,不得擅自游走,无论是做客之人还是府上奴婢,都要遵循,以至于许多藩邸杂役在此劳作十数年,甚至才走过不足半数版图的藩邸区域。虽说凉王朱鸿嬴不是什么暴戾弑杀的主子,可是规矩订立得极其严格,逾越之人,除非是朱真婴这位掌心明珠一般的独女,否则谁都无法免去责罚。
据说这座王府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误闯雷池禁地,一律生死自负。
宋梦熊曾经多次夜宿于此,其中一次甚至还跟随父亲,陪着凉王游历了小半座王府,当时宋梦熊还是位少年,就已经崭露峥嵘,在凉州城内赢得任侠之名。如今他对于王府大致地理形势,何处可逛,何处止步,早已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