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从墙壁缝隙中穿透而来的声音只是在重复令他浑身颤栗的一句话——“公若更不从突厥,我亦不能从公!”
李渊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陷入了难以自控的失眠中。
他用曾经丈量过千万里大隋土地的双脚踱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脑袋里的世界则上演着一幅极其真实的场景:
扯高气昂的突厥狼骑自北方而来,卷起漫天嚣扬的尘土。
领头狼骑高举着一面狼头纛,那是极其刺眼的蓝色旗帜,长长的木杆顶上是一个坚硬冰冷的精铁尖头,尖头下面挂着的是从最凶恶、最狡诈的草原狼脖子上砍掉的脑袋,风干之后,面目狰狞,牙齿森白,眼神凶恶,脖子上依然能瞧见脏红的血迹。
狼头被砍掉伤口处缝上了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布条,随着狼骑恣意的奔跑而在风中纵情摆动,仿佛把突厥的千军万马浓缩成了一小团,但气势却没有丝毫削减。
在狼头之下,是突厥人独有的布面满奇怪图案的长方形的旗帜。旗帜的末端是三个三角形像尖刀般棱角锋利的旗尾,仿佛要在所有经过的土地上锋芒毕露耀武扬威。
图案的中心是两个更小的方形图案,里面是六边形和带着长角的正方形大圈套小圈,还有整齐的星星点点,像一双冰冷的却又毫不掩饰**的眼睛,注视着李渊,注视着晋阳城。
李渊深知突厥人的用意——突厥“其远祖,野狼所生也”,“牙门建狼头纛,示不忘本也。”始毕便是在提醒他,倘使将来统一汉地,决不可忘本。
李渊已然清晰地看到不久之后突厥授纛时的场面:狼骑毫无阻碍穿过晋阳城门,径直来到李渊府邸,在众人瞩目下,李渊如同他曾经极度鄙视的刘武周梁师都一样,恭恭敬敬接过狼头纛,誓言永世臣服突厥,效忠始毕可汗。
不,绝不。李渊冒出一身冷汗,推开房门,走进银光遍洒的院中。
他又要踱遍这院子里每一寸土地了。他思索着,并坚信肯定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它藏在浓稠的迷雾中,一时之间难匿其踪。
他果然走了一整夜,在每一块儿冰凉的砖石上都留下了焦躁重叠的足迹。但直到天亮,他还是没有拨开迷雾看见答案的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通禀,一个他似乎很久未见却又在脑海里模样极其清晰的,名叫舞马的觉醒徒求见。
舞马进门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知唐公之困,特献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