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四月初九。
之前被当庐主人拦在蓝田东南通道的荆襄总管白横元接到讯息,扔下大军,单骑入城,向白横秋称臣,这一日是四月初十。
而见到白横秋使者的都蓝可汗竟是丝毫不惧,其人毫不犹豫撕毁了对方的劝退书,反而发出金箭,要各部不再劫掠,速速汇集于渭水北面,同时往北面巫族领地邀请援军,俨然也是要大战一场。
相对而言,萧辉趁机去取江宁、江都反而显得波澜不惊。
只能说,全天下的局势都已经紧张了起来,而且谁也顾不得谁。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黜龙帮已经变得艰难起来,因为禁军的坚决和神速直接影响到了其他人的态度,东都什么话都不给是理所当然,淮西王代积原本已经在私信中与张行谈的入巷,如今也变得滑溜起来。
黜龙帮内部也产生了一些杂音,因为大家都已经意识到,杜破阵的不战而逃虽然是他自作主张,可也明显是受了张行一些布置的影响。
这还不算,到了中旬,另外三个天大的坏消息也依次从徐州传来了。
四月十一,黜龙帮大头领、淮右盟副盟主、徐州行台副指挥,辅伯石公然率部投降了禁军;随即,知世军自琅琊南下,黜龙帮大头领、总管,原本被要求留在琅琊防御禁军北上的知世郎王厚,于四月十三率全军降服司马化达;倒是?侍军王焯,又拖了三日,四月十六才按照禁军的劝降提出反向条件,所谓降牛不降马,降东不降西……也就是要求直接归属牛督公指挥控制,而且归于禁军主力而非前卫吐万长论……但也是降了。
黜龙帮建帮四年,迄今为止不过两个叛徒,这一次一口气连续降了三个大头领,虽说是外藩,但也足够惊人……当然,因为过于惊人,所以不用问都知道,这里面肯定就有张行当日在徐州的“布置”。
仓促之间,他能想什么主意呢?无外乎是降了当眼线之类。
只不过,他的这个主意直接牵动了杜破阵不战而避,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里面肯定有张行派来的间谍。”徐州城城头上,刚刚押运了一批粮食过来的赵行密如此下了结论。
“必然如此,你觉得是哪家?”司马进达蹙眉以对。
“你问我吗?”赵行密无语至极。“我这些日子都在外面搜罗各地仓城剩余粮草,又没见到几个降人。”
“?侍军应该不是。”司马进达想了一想,给出自己看法。“内侍军是我们劝降的,牛督公在这里呢……回东都不好吗?韩引弓跟他们有仇又不是我们。”
“应该如此吧。”赵行密点点头。“但反过来说也不可靠,反正人家只听牛督公的……是那个知世郎吧?”
“王厚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但见了人以后我反而信了,不只是我信了,在场的诸位上下文武都信了。”司马进达摊手解释。“我大兄问他,你被黜龙帮搁置,扔在琅琊不管,人尽皆知,有怨气正常,但也不至于投靠我们吧?你不是天下第一个跳出来反魏的吗?”
“他怎么说?”赵行密愣了一下,好奇以对。
“他说,他就是因为恨大魏入骨,恨曹彻入骨,所以才心甘情愿来投靠我们,而且对我兄长感激涕零,他投的是司马氏。”司马进达幽幽以对。“正好他被排挤了许多年,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赵行密怔了许久,竟不能驳斥。
半晌,其人方才言道:“那是辅伯石了。”
“应该辅伯石。”司马进达点点头。“但辅伯石只是名义上投降,人都不来的,只带着两千兵在东面驻扎着……我们现在也没法处置。”
赵行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可若是这般说,这才是正经投降的反应才对吧?”
司马进达也沉默了,停了片刻,方才反问:“难道都是真心投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行密冷笑一声,点出要害。“七将军、右仆射,我问你,黜龙帮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司马进达立即给出答案:“自然是战力,他们之前一战损失惨重,还有白三娘这种离奇的事情,少了这么多兵。”
“是战力……但恢复战力要时间。”赵行密提醒道。“他需要抓壮丁来补充兵马,需要时间修军械,需要时间来压服新投降的李定那些人。我们则反过来,不能耽误时间,一耽误时间禁军就会闹,粮食拖下去也会成问题。”
“是。”
“那你想想,我们在徐州城耽误多少日了?”赵行密继续提醒。“四月五日渡河,三日就拿下徐州,结果却在徐州硬生生耽误了七八日,若不是他们挨个投降,是不是早就启程了?所以,这三拨人里面一定有张行派来的间谍……但这件事情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告诉左仆射,不能再耽误时间。”
司马进达愣了一下,整个人惊醒,只是一拱手便匆匆去了。
“赵行密说的有道理。”片刻后的徐州一处宅邸,原来来战儿的总管府,司马化达喝着酒,带着酒气来答。“但我觉得还真不能立即走,还是要在徐州多待几日。”
司马进达目瞪口呆,便要言语。
“你听我说老七。”司马化达抬手制止对方。“首先是我们内部不安靖,诚如你所言,降人里面是有可能有黜龙帮的间谍……而且十之八九是那个辅伯石……但禁军就听话了?禁军里面就没有想杀我们的人?说句难听的,辅伯石那两千人一营兵,我们防着就是,大家也都会防着,可那只大鹏鸟呢,不是你让我们小心的吗?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在串联了,要是现在启程,路上寻到破绽忽然杀过来怎么办?联合了另一位左仆射怎么办?”
司马进达想了一想,便坐下身来,诚恳点头:“大兄说的是,确实该动手了……那我们怎么办?”
“简单,先弄清楚那只大鹏鸟的根底,然后告诉司马德克,请他动手。”
“驱虎吞狼?”
“也是坐山观虎斗。”司马化达昂然来对。“禁军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个正式的头……大鹏鸟为昏君报仇,必然不得人心,必然是司马德克获胜,但大鹏鸟是个有本事的,司马德克也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候正好我出来收拾局面,顺便做个丞相,定出个上下名分……英国公都做丞相了!我睿国公做不得?!”
司马进达犹豫了一下:“就怕黜龙贼……”
“怕个屁。”司马化达嗤笑一声。“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缘故了……若我们渡过淮水,他们便蜂拥而至来做救援,我还要忧心一二,可他只能让杜破阵避战,让属下诈降,而且这么多人投降,难道都是诈降?你看王厚明显是不服的,?侍军更是真心动摇。这说明张行这个人虽然厉害,可之前一战还是损失惨重,委实不能为无米之炊。而且看他行止,我估计他是把根基早早摆在了河北,视河南诸部为外藩,所以是不会因为我们在河南借道就跟我们硬碰硬的。”
司马进达仔细想了好一阵子,只能缓缓点头:“大兄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可是我还是要提醒大兄,拖久了,必然生乱,千万不要忘了咱们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回东都。”
“这是自然。”司马化达嗤笑来对。“必然要回去,我难道不想回去?不然我为什么让赵行密搜集粮食?不过老七,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一句话。”
“大兄请讲。”司马进达肃然以对。
“现在来看,回东都是没问题的,动起来就行,也没人能拦得住大家动起来。”司马化达幽幽以对。“可我要是不能带着一支听话的兵马回东都,你信不信,我那个儿子还是不把我当个爹!”
司马进达反而无话了。
四月的徐州城风平浪静,今年的雨水期也远远未至,而势不可挡的庞大禁军主力也顺理成章的稍作停留。相隔数千里的关中渭水流域,渭北的巫族主力越来越多,但白横秋始终窝在长安,也没有出击,而是将精力放在部队整编、人员任命封赏之上……这跟黜龙帮其实非常相似。
这个四月,上旬的时候,大家原以为全天下都会风雨骤变,但出乎意料,到了中旬,居然是风平浪静。
PS:上章错字有点多,惭愧……很奇怪,不是错字奇怪,是人犯困的时候真的会产出错字而不自知,真是个明显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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