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凈街虎同僚分析过,為何修业坊的私娼生意少,為何只能挨着角落设立。
张行在这道门前站立了许久,引得许多往来男女的侧目,若非是腰中挎着弯刀,挂着一条黑绶,只怕早有人指指點點,暗中笑他有淫心没淫胆了,还耽误人家生意。
就这样,张行看了许久,终于在这里結束了今日的旅途,選择折返,然后在傍晚之前回到了家中。
并在晚饭后等到了白有思。
“你跟司馬二龙了?”白有思怀抱长剑,突兀出现在了院中,直接朝屋内發声。
“了。”正在自己屋内案上欣赏今日字画的张行从容做答,甚至连头都没抬。“屋里有熱茶,常检自己来倒。”
“你知道回来后我都去干嗎了?”白有思入得屋内,放下长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来。
“無外乎是公事私事,或者公私兼有之事罢了。”张行看准時機,毫不犹豫的將自己之前制作的小印盖在了身前画作的空白處,也不知道跟谁的毛病。“反正你是要做事的……不像我,渐渐只能想事情,人越来越怠惰。”
白有思捧着茶杯微微摇头:“那你能想到我到底去做什么了嗎?”
张行想了一下,终于认真来问:“公事就不了,私人的话……是都中或者他處故人谁遇到什么麻烦了嗎,譬如温柔坊的几位?还是南阳的那位师兄?又或者是太白峰恩师有召?”
白有思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對方:“我大概能猜到你能想到,但你居然全猜中了。”
“將心比心,外加凑巧罢了。”张行打量着自己的画,言辞随意。“我回到都中,第一反應就是担心自己认识的人忽然就没了,或者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呢?我认识和在意的人里,除了常检你們几位外,其他都是贫贱之人,要么干脆没遇到事躲过去了,要么可能连踪迹都没法寻找……倒是常检你的故交里,颇有几位能扯出一些事端来。”
“譬如温柔坊里的几位都知?”
“譬如温柔坊里的几位都知……看起日进斗金,但其实不过是雨打飘萍罢了,想要撒手,想要全身而退,除非有你这种爱管闲事的贵人去插一手,否则只能被人敲骨吸髓,吃干抹凈……她們一旦离了欢場,一個地痞流氓,乃至一個仆役都能捏住她們。”
“你这话,宛若亲眼看見一般……不错,安二娘和大小林两位都知想走人,結果安二娘前脚卖了楼,后脚就在温柔坊里被人一夜間偷得干干凈凈;大林都知带着钱先往西都走,准备在关西安家,結果在潼关道上遭遇了劫匪,死在了當場……小林都知心细,甚至不敢声张,一直等到我回来,才偷偷遣人給我留了信,我亲自去查了才知道,竟是她家的仆役路上起了歹心,但她家仆役带着钱走,又被潼关守军發觉,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便直接杀光了示众,钱财却一分都拿不回了。”不知道是不是成丹期的特质,白有思语气显得很平淡。“我杀了一個為首的贪财军官,回来杀了一個温柔坊的帮派首领,替小林都知拿到了一些钱,让她随着我家车队去关西了。”
“那南阳伍氏兄弟呢?”张行沉默了片刻,直接換了话题。
“听到云内之围后,公开扯旗造反了,还打出了诛昏君的旗号。”白有思眼皮微微一跳。“伍惊风那厮跟我,他觉得既然要做事,總得有些光明正大的东西,不能老是指望投機取巧。”
张行摇了摇头,也不晓得这又是谁給这位灌的鸡汤,反正不关他的事。
“至于恩师那里……”白有思嘆了口气。“你應該知道他找我要什么吧?”
“當然猜得到,塔都塌了,如何猜不到?”张行不以為然道,却又忽然扶着桌案抬头。“也怪不得常检这么忙……还有一事,令尊是不是准备等大金柱一修完,就去做太原留守?”
白有思丝毫没有疑惑:“就知道瞒不住你……刚一回来,跟家父讲了途中经歷,家父便东都留不住了,應該去谋個西京留守……幸亏大金柱还算顺利。”
“他想得美。”张行丝毫不給英国公面子。“白氏不可能做西京留守,也就是太原现在乱成一团糟,需要有武名且家世足够的大人物去收拾烂摊子才有可能如此……令尊一开始就是想做太原留守的。”
白有思缓缓點头,然后啜了一口熱茶,復又缓缓来问:“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是……但没证据。”张行收起自己的書画,从容做答。“我也是司馬二龙来找我后想到的……南衙诸公执掌国政,不可谓不重,而其中,凡是新晋一党,其实名声都不太好,反倒是一群老臣,也就是守舊一党,素来有些名望,直到近来才渐渐無用,或者沦丧……可他們怎么沦丧的呢?咱們亲眼所見,还不是跟司馬相公一样,被这位圣人逼的?所以反过来想,那么所谓新晋一党,十之八九是知道圣人脾气,所以早早就不愿意触霉头,逢迎着圣人性情来,这才名声不好……”
“你是我爹早年便随圣人,早該知道圣人的性情,所以有些事情他早有预料……甚至是推波助澜,是也不是?”白有思主动替张行到了关鍵。
“不是。”张行將書画放到了木匣子里,喟然發问。“我只是好奇,令尊在你家三辉金柱前的那盘棋,到底是跟谁在下?跟天嗎?事到如今,可曾胜天半子?可若是胜天半子,又是拿什么做棋子呢?”
白有思难得色变。
“只是個猜想。”张行忽然失笑。“常检不必在意……對了,我跟李四郎商議好了,回来就要跑官的……常检觉得我能做個郡守,让令尊刮目相看嗎?”
白有思正色起来,却显得有些没好气:“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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