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蛮横劲气的驱使下自地底窜出道道大腿粗细的木桩,木桩斑驳,一眼便知久经岁月。
于普手一松,谢相才一屁股坐在一根木桩之上,后背一空险些跌落于地砖之上。
谢相才喘着粗气站起身来,双手攀住木桩边缘,强行将武根之中的原生之力灌入腿脚,驱逐其上残存的酥麻与无力。
随后少年缓缓起身,压低重心双脚并拢,在木桩之上站住了身子。
于普单脚而立,单掌作礼,一身拳意陡然冲上天际,撕裂上空云彩,霎时间武意盎然。
院门之外的慕容明珠脚掌点地,身形划过半空,落于木桩场外的一处院墙之上,屏息静立,气息绵延。
天下僧寺分两种,北派重武,南派重经,南北分离各司其职。
然而这安康寺,却是北方为数不多传授佛家经道的戒寺。
千年之前大庆一统百洲大陆正中、东北、东南角时,烽火连绵三万里,动荡世间之中,多亏安康寺僧人传经授业,方才稳定了这一片纷杂的人心。
时过境迁,安康寺经过近千年的风霜洗礼,如今不再得势,在三教分立的年代之中变得“默默无闻”,静立于安庆城中一方不大不小的土地,默默做着与千年前一样的事情。
三十年前,安康寺住持从路边捡来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见孩子一身煞气,本不应带入寺庙,然而心有恻隐,一咬牙不顾戒律清规,将孩子带入院中,暗自抚养成人。
孩子日益长大,寺中僧人无法劝说主持,再加之孩子虽然性情顽劣,但也算有聪慧之神,就半推半就地将他留在寺庙中。
如今已然驾鹤西去的老住持,给当初那个满眼凶戾的孩子取名为于普,赠予法号“普度”,希望这个孩子多年以后能够普化众生,真正得道。
于普如今正当而立之年,三十载春秋蜗居安庆,从未出城。
普度和尚不喜清律戒规,只爱喝酒吃肉,却当上了那最应讲究规矩的“戒律师父”。
双手合十行礼为清律寺庙僧人之礼,而单掌作礼为武寺僧人之礼。
于普自由习读武术,练得一身好拳脚,行这武僧之礼,无可厚非。
谢相才压制心境,平稳气息,默默看向于普。
于普咧嘴一笑,弯曲的右腿缓缓抬起,随即用手抓住脚踝,将右腿悬空竖于脑侧。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小公子,你也来!”
听着于普的朗笑声,谢相才一愣,连忙摆手拒绝。
脚底木桩忽然上升了几尺。
少年神色僵硬,脚底木桩又是上升几尺。
见状,谢相才不敢再犹豫,生怕木桩再升高几尺,连忙身子摇晃地抬起一只脚掌,颤颤巍巍地朝更高处挪动。
于普憋笑,故作镇定。
“噗——”
憋着一口气的少年忽然泄气,脚底不稳,身形跌落木桩,重重摔落在地。
“嘭——”
谢相才背朝地重重砸在地上,片刻之后他两手不知捂哪儿地挣扎起身,表情十分精彩。
少年龇牙咧嘴,怒目看向于普。
于普强作矜持,背过身去,背影不住晃动,“哈……额……这个……小公子……没事,再接再厉!”
谢相才涨红了脸,却是无言以对。
他长吐出一口气,只得再度心惊胆战地掠上先前那根木桩。
有了前车之鉴的谢相才,这次刻意将放于木桩之上的左脚降低了一些重心,平摊到了右脚之上。
此番单脚站立的时间显然是多上了几息,不过右脚的重心无一时变得极为沉重,少年整个身子向右倾斜,没多久再次摔落在地。
谢相才有些恼火,插着腰看向于普的背影,沉默片刻之后又一次掠回木桩。
少年回到木桩之上,略微低头,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于普回转过身,看向谢相才道,“罢了罢了,不逗你了。方才那是走桩功上层的招式之一,先前只是为了看你出糗,哈哈哈哈。现在和尚我正式教你第一步,踏桩功。”
于普武学虽未拜入任何一门,但拳脚路数师承了然大师。
了然虽已坐化,但曾以走桩得大道、悟轮回。
这份机缘,是七公子叫他给谢相才的。
虚为走桩,实为悟道。
于普一抬手,一股劲气将谢相才托上木桩。
心声相继传入谢相才耳中。
“起势!”
谢相才神色倏地肃穆,屏息凝神,劲气翻涌,刹那之后身形掠上木桩。
“拳以肘收抱于腰侧,拳心向上,目视左前,吞气。”
少年按部就班,一句一动。
瞬息之后,一根木桩拔地而起,出现在谢相才身前右侧半步之处。
他试探性地抬起左脚,跨步放在右前方凸起的木桩上。
重心微微向前,直至双脚持平,身体站稳。
迈步到站定这两式,唤作“上桩”与“站桩”,双腿屈膝半蹲,上身挺拔如枪。
走桩分四式,同曰其四,步步为营,讲究一个稳扎稳打。
北派武僧走桩如履平地,身形矫健如飞,更进一步者,无需催动内在原生之力便可以点水而飞,借风而行。
走桩之时,谢相才时不时地在脑海中冥想。
沉思即冥想,冥想即悟道。
许久之前七师兄教自己练功,说过“道法自然”、“自然万物”这两个词语,按照师兄所言,自然之法可通万物,万物皆是其理、皆在其中。
少年沉思间,心神已是悄然流转三庭。
古书中常言,人有三庭,下庭、中庭与上庭。
得天势之人,三庭即通,万法便在其中。
下庭与武根相通,为武者气之根本。
中庭于心,内驱五脏六腑、外化三魂七魄。
上庭于百汇,吸纳天地气入体,滋养全身。
三庭之间有两眼。
上庭中庭之间为明眼,位于双眉之下。
中庭下庭之间为阴眼,隐匿于五脏之内。
明眼人人皆开,可观鸟兽自然、天地山河。
阴眼之说玄之又玄,常常是听闻其声不见其形。
谢相才在某一刹,只感觉万籁俱寂,耳畔声响尽数消失不见。
他竭力睁开双眼,但是周围却一片漆黑。
呼吸声格外沉重,仿佛天地之间仅有这此起彼伏的声音。
不远处,于普眼瞳微缩,身形掠下木桩,神识冲破桎梏来到谢相才身前那一点白光之前。
一时间,于普自愧不如。
练拳二十余载,法号为普度的年轻和尚境界势如破竹,跻身武道六境。
五年时光打磨拳意、打通三庭,迈入半步七境。
武道一途年轻一辈中,于普可谓是已绝高峰,一览众山小。
但是如今,他面对桩上这十六七岁的少年,忽然觉得自惭形秽。
他双掌合十放于胸前,垂下眼帘口中低声默念的,竟是那僧家法言。
木桩之上,身处黑暗中的谢相才,眼前陡然迸射出两道璀璨白光,白光直攻心门,将堵塞许久的三(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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