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接句话都会挨训,在干女儿面前威严尽失,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是男孩的悲伤。”昂热说,“当时我想,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出身于一个黑道家族,工作是给港口的美国水兵拉皮条,为什么眼中会有那种干净的悲伤呢?”
犬山贺警觉地扭过头去,试图避开昂热的视线,咀嚼着往事发狠是小男孩才会做的事,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老人只会把往事这种东西封存起来再也不去回想。
犬山贺不想让人窥探那些往事……可昂热的目光穿透他的瞳孔看进他的心里去了,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嘲讽着他。
“别躲,阿贺。一个人可以逃避世间一切的魔鬼,但惟有一个是他永远都无法摆脱的,那就是懦弱的自己。”昂热的声音如晨钟暮鼓,厚重低沉。
“我有每个学生的档案,也悄悄查过你的身世。二战之前犬山家是蛇岐八家中最弱的一支,因为赚皮肉钱而被其他家族看不起。侵略战争打响之后,蛇岐八家都成为了投机者,依附犬山家的妓女们很多或是被蛊惑或是被强迫进了女子挺身队。你父亲觉得耻辱,想做些大事证明犬山家不是靠女人吃饭的家族,也做了侵略战争的支持者,整天跟激进派的青年军官们混在一起。在天皇宣布投降的当天,他切腹自尽。你家除了你只剩下两个姐姐,其他家族也把手伸进了风俗业里来,抢犬山家的女人和生意。你的长姐犬山由纪死于一场街头斗殴,为了捍卫家族所剩无几的尊严。仇家不依不饶,还要求你们家交出惟一的幼子来谢罪,而那个没用的继承人,犬山家惟一的希望,就是你。”
“别,别说了!不许说!”犬山贺红着眼睛吼了起来。
“你二姐四处求助,但家族中的人没有伸出援手,元气大伤的蛇岐八家都等着看犬山家的结束,最好是变成蛇岐七家。但你二姐在走投无路之后终于还是想出了办法来拯救家族,她将以容貌出名的自己献给了美国军官,于是美国军方答应保护你们岌岌可危的破落家族。”
“不……不要再说下去了!”犬山贺瑟瑟发抖起来,面色灰败。
“懦夫!”昂热狠狠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连听都不敢听,你还怎么去面对?又怎么打败它?”
犬山贺颤抖着看着昂热,呆若木鸡。
“那时候你十八岁,是个连件完好的和服都没得穿的大男孩,下雨天你跑在泥水里,怀里揣着几张用颜料上色的黑白照片,在妓女和美国人之间牵线搭桥,如果他们勾搭上了,就会给你一点钱当酬劳。你是犬山家最后的男人,固执地坚守着风俗业。你家的祖宅里住进了一个美国上校,他是你姐姐的恩人,也是她的情人。每天他都玩弄你的姐姐,也不付任何钱,这就是他帮助犬山家的回报。你不敢回家,你不愿意知道这一切,你发誓有一天要杀了那个美国佬,还要重回蛇岐八家,让他们为你大姐的死付出代价。”昂热一把扯住犬山贺的头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可你是个懦夫,你做不到!你从心底深处觉得自己做不到!”
“你是那么卑贱,甚至无力自保,还是个懦夫,理应躲在姐姐的羽翼下咬牙切齿无能狂怒,可你对妓女却很好,为了给她们争取利益而宁愿被嫖客殴打。在你眼里那些为钱出卖自己的妓女就像那个你不愿意回家去见的二姐,你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为自己的‘做不到’赎罪。”
女孩们全都跪下了,她们对家族的往事知之甚少,从未想过如今威风凛凛的家主曾有过那么糟糕的童年,也不知道家族曾经历过那么黑暗的时刻,站着听这种悲伤的往事是对家主的大不敬。
“但这就是你的力量啊,阿贺!”昂热拍打着犬山贺那张死灰般的脸,“你在我的学生里资质只能算中流,但你有力量藏在心里。这个世界上最具毁灭性的力量就是悲伤和愤怒,悲伤和愤怒可以让人突破极限。我要做的只是唤醒你,把犬山家最后的男孩变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从不鼓励你,因为鼓励对你是没用的,鼓励你只会姑息你,只是帮你忘记痛苦。我一次次把你打倒,侮辱你,嘲笑你,让你记住自己的弱小,让你记住这世上曾有你‘做不到’的事,让你永远铭记悲伤!就让老师成为你人生里最大的恶吧,你会为了打倒我而把命豁出去!我一直等着你内心的狮子咆哮。”
“今天我看到了成果。九阶刹那,五百一十二倍神速斩。我很欣慰,阿贺,我很欣慰。”昂热微微点头,“恭喜你毕业了,阿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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