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身子轻轻一震,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的白雾缓缓退却,显露出一处带着淡淡清香的书房。
那个孩童嘻嘻笑着,将手上沾的墨抹去一旁老者的胡子上,换来那老者笑声中仰头闪躲。
‘莫要浪费这般好墨,呵呵呵呵,爷爷也没存太多这般墨。’
婉儿轻轻咬着嘴唇,那般画面隐于白雾中。
一场热闹的欢宴迎面而来,宾客们聚在一处圆桌旁,看着那还不如桌子高的孩童,站在椅子上,提着小笔、像模像样地写下一段贺词,周遭想起了轰鸣的掌声。
‘厉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领!当真是有令祖父之风!’
‘婉儿再过几年,定是咱们长安城的笔法大家!’
‘哈哈哈,谬赞、各位谬赞了,孩童涂鸦罢了。’
爷爷在旁扶须笑着,虽然嘴上说着谬赞,但笑声是那般响亮。
而那晚,那个孩童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
婉儿看着这一幕幕,此时却只能低头一叹,却也知晓那些曾给了自己莫大信心和鼓舞的夸赞,不过是吹捧罢了。
他们称赞的是祖父所处的位置,是他头顶的乌纱帽罢了。
这般画面持续了许久方才消散,到了夜深人静,那个孩童迷迷糊糊爬起来,拿着毛笔开始写着自己仅会的几个字词。
画面轮转,一晃已是过了一两年。
其他孩童在窗外玩耍,那穿着华美小裙的女童却坐在椅子上晃着脚,屁股底下垫着几层软垫,像模像样地端着毛笔,在面前的纸上临摹着祖父的笔帖。
四平八稳,盛世风范。
这是祖父被人称赞的笔法,此时在她笔下已是初见其行。
‘我家婉儿怎么不去跟他们玩耍?’
爷爷负手走来,笑呵呵地问了句,低头看着桌上的字迹,笑道:
‘你学写爷爷的字倒是惟妙惟肖,但这字迹不是你这般一点点描出来的,那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写就的。’
‘可是爷爷,我手劲小、手也小,没办法晃开呀。’
‘来,爷爷教你如何写小字,’那华服老者温声笑着,‘你这当真是老天爷给的天分,像其他孩童,此时能写几个字?’
‘嘻嘻嘻。’
书桌后,华服老者将女童抱在怀中,把着她的小手,在纸上写下一个个俊秀小字。
正是这些字、正是这些字……
婉儿闭上双眼,胸前轻轻起伏,浑身有些震颤。
周遭白雾宛若旋风般,将一幅幅画卷在她身周展开。
那是没日没夜的练笔、运笔,那是茶余饭后的琢磨,那是周围越来越多人的称赞声。
她写的简单笔帖被人挂起来、裱起来,明明都不知那些字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却只顾得不断去书写。
一直到那日,一幅笔帖出现在自己桌子上,一旁仿佛有个声音在嘀咕:
‘若是小姐能将这幅笔帖临摹下来给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定会很开心吧。’
那个已颇为老成的孩童,像模像样地打开了面前的笔帖,看着其内那些有些近乎于祖父的字迹,读了半天也没读懂其内的含义。
什么,阴阳颠倒,什么天下地覆,什么傲凰压凤。
上官婉儿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看着画面中的女童在熟练的研墨,将纸张平铺开,压上镇纸,端起笔锋,仔细琢磨。
而在这女童身周,一道黑影忽隐忽现,仿佛在不断低声说着什么。
‘写啊婉儿……’
‘将这幅笔帖写好,上官大人怎么可能会不夸奖你?你最近,不是一直见不到上官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