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啥啊!俺怎么听不懂!”裴擒虎似乎是听到什么很荒谬的事一样。
“他认为自己家族是被冤枉的……哪怕那些人都已认罪。”马可波罗与蓝鸟交换过情报,倒是了解了很多事。
裴擒虎不可置信地看着杜宇:“你父亲和祖父都是贪官污吏,借着祖先余荫、李氏宠信,作奸犯科肆意妄为。官府别的俺看不起,可这件案子办得没错,并没有罗织罪名。”
这些,都是阿离告诉他的,据说是证据确凿,且指控者甚多,蓝鸟大概只是其中指控出死罪的一个人而已。
另外很多受害者,现在都还活着呢,完全是无从狡辩的铁案。
然而,杜宇却不能接受这种说辞,冷冽道:“哼哼……你们都被蒙蔽了,大理寺的酷吏,想伪造证据轻而易举,武氏只手遮天,可以把白的变成黑的!”
“我父亲和祖父尽职尽责,在李氏一朝都是忠诚贤良。怎么到了武氏手上,就成了贪官污吏,作奸犯科之辈?”
“我要力量,唯有力量才能把这颠倒的真相,翻过来!”
裴擒虎不信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自幼游学在外,他们的黑暗或许你根本看不到。”
杜宇傲然道:“他们从小就教诲我家族的荣誉与高洁,告诉我高祖父的伟大,又怎么可能是传言中那样的十恶不赦?”
“我高祖父名垂青史,编修《机关律》,其中的经典条目,直到现在都还在虞衡司贯彻!”
“先帝盛赞我高祖父为一代名相,亲赐这朵玉莲花,以彰显我高祖父品质高洁,犹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此为我杜氏传家之物,祖父、父亲都将其视为生命般珍贵,并同样这般教导我,以承家风!”
马可波罗终于忍不住了:“不是的,玉莲花不是李氏御赐给你高祖父的。”
“怎么不是?你知道什么!”杜宇见他质疑玉莲花,更是气极:“此乃千年古玉,大师雕琢,精美无双!不知多少明君玩赏过。”
“皇家御制图鉴里,它名列前茅,是彻彻底底的皇家之物!世人皆知!”
马可波罗摇头道:“我没有说它不是皇家之物……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它是御赐的?有官方记载吗?”
杜宇蹙眉道:“先帝御赐我祖的记载,就算武氏没有毁掉,这种起居录也是在太极宫中保存,我如何看得到!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你父亲骗了你,那美好的一切都是他讲给你听的童话故事。”马可波罗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人。
杜宇笑了,因为他感觉很可笑。
他的眼神陷入回忆:“我自幼就见过此物,父亲时常擦拭保养,教诲我这是何等荣耀,何等清贵高洁之物!”
“你们这些人听风就是雨,何其可笑!你们让我宁愿相信外界那些虚假的传闻,相信杀死、嘲弄我的仇敌们,也不愿意自己的父亲吗?”
“可笑!太可笑了!你们会任由武氏摆布愚弄,我不会……”
“因为我相信我的父亲!”
最后一句话振聋发聩,裴擒虎在一旁听得快怀疑人生了。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证据确凿,明明一切都指向杜氏一族的累累罪行。
为何杜宇如此坚信家人是被冤枉的?那种情感,那种坚信,那种发自内心地爱,是完全真挚的。
在反驳虚假的真相时,那种痛,那种恨,那种对冤屈的怒……全都是真实的。
背负骂名的无能为力……面对真相被扭曲的百口莫辩……仿佛全世界都被篡改,只有自己还在坚信的孤独。
“就像……就像我一样……”
裴擒虎内心同样坚信自己的长官不是叛徒,同样痛恨那些颠倒黑白的指控,同样愤怒于偷偷捏造的罪证。
为了替长官洗刷冤屈,也为了给死去的战友一个交代,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着真相。
这一刻,他竟然与眼前一直想要惩治的贪官污吏,产生了共鸣。
“玉莲花是我的父亲,用你手中的宝石,所换来的皇室之物。”马可波罗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杜宇也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梦话。
马可波罗十分认真地说道:“他用这朵玉莲花,从你们家族的手中,换取了死海文书。”
“荒谬!我杜家好不容易得到‘天书’又岂会将其出卖?都是那个卑劣的商人骗走的!就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个骗子!”杜宇愤怒不已。
马可波罗凝视他的眼睛:“我相信我的父亲,相信他所踏足的土地,相信他所经历的故事,相信他所追逐的梦想。”
“我正是因为相信这一切,我才会来到东方。”
杜宇与马可波罗,目光交汇,他们任何一个,都不会退避一步。
因为那等于否定了自己全部的价值。
而偏偏他们所认定的真实,是截然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