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些机关造物体型大,零件少,制作不算精妙。
唯一棘手之处,只在于数量多。
考虑公孙离只有一人,为了降低她的难度和危险,连景还现场教学指点,告诉她从何处捆绑能最大限度掣肘机关造物:“缠第三条机关手臂第二关节,这只弱点在颈下一指……漂亮!”
用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效果,也让这些机关造物无法割断机关丝自救。
公孙离:“……”
她可算是骑虎难下了。
只是既然计划已经定下来,那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几乎将身法运用到了极致,一面闪避机关造物的围攻,一面辗转腾挪、身形闪烁,灵活穿梭机关之中,尽可能用手中的机关丝将每一只机关造物都绕上一圈,最后用力收线。
还得分心牵制“裴擒虎”两个冒牌货。
随着她的布局,原先走位灵活,抓都抓不到的机关造物宛若陷入泥淖,动作迟缓下来。
“阿景,就是现在!”
连景等待这个时机等了许久。
不用提醒,他已果断出手。
世上没什么人能比机关师更加了解机关造物的结构了。
这种程度的机关造物,造诣深、基础扎实、经验丰富的机关师仅一眼,便能大致判断一只机关造物的机关关节、衔接处零件关节、内部能量循环传送经络、能源中枢位置……
不少机关造物还是重复的。
一回生,二回熟,拆第一只稍慢,拆第二只就快得多。
奥妙诀窍在于“快、狠、准”三字。
公孙离甚至没看清连景是怎么做到的,只看到他将手中工具嵌入机关造物的某处关节,手腕手指微微一动,微不可察的机括声响起,等工具再拔出来,那机关造物就不再动弹。
公孙离这厢也不轻松,不仅要用身法限制机关造物,还得保护专注拆机关的连景免受干扰。
费力气,更费心神。
伴随着最后一只机关造物倒下,她顾不上形象,一屁股坐在机关造物堆里。
连景则扑通一声跪在原地,手中工具脱手,劫后余生的他毫无形象地趴在机关造物的“尸体”上,虚软无力地摆了摆手:“方才拆的机关数量……哈哈,可抵得上往日一月的练习量……”
短期内,他是再也不想拆了。
争分夺秒进行精密的拆卸工作,压榨逼迫脑子计算,放松绷紧的神经,一阵胜过一阵的钝疼便找上门,仿佛有谁拿着个机关小锤子一下一下锤他太阳穴,又像是有人在脑子里吹唢呐。
“一月的练习量?”公孙离看了看一地狼藉,咋舌,“我也认识不少机关师,相较于拆卸机关,他们更热衷创造新的机关。”连景却能平心静气,进行枯燥的拆卸练习。
“我少时也如此,不耐那些枯燥无趣的基础练习,只想着做出能让我名动天下的作品。直到有一回炫耀到恩师面前,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我便输了,苦想半月不知答案,还以为他用了秘法。谁知他只是在机关经络上滴了几滴‘机关液’,便这么轻而易举击败我的‘得意之作’。”
连景语气郁闷。
这么流氓的法子谁能想得到啊。
恩师还笑眯眯对他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百丈之台,起于垒土。唯有夯实基础,一步一个脚印积累,才有可能在机关一道上有所建树。你步子都没走踏实,就想学着跑了?】
公孙离听了想笑,奈何喉间痒意再也压制不住,忍了又忍,俯身咳出一滩血沫。
她淡定抹去嘴角的血。
连景扶着机关匣才勉强站稳,给她抛去两瓶治疗内外伤的药。
“公孙娘子,你手上也抹点吧……”方才一战公孙离承担大部分攻击,看到那双血腥模糊的手,他才深切明白老师的评价多么贴切——这位娘子看似娇软,实则柔中带刚,坚毅不屈。
方才为牵制机关,她竟徒手使用机关丝,以至于机关丝缠入血肉,勒出数道极深血痕,部分血发黑凝固,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仅是囫囵用了药,简单压制内伤,真让人为之汗颜羞惭。
连景自认为能吃苦,但这伤势要是搁在他身上,扪心自问,也免不了嚎啕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