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熄灭,月影斑驳。
陈鸽穿着单薄的衣服,睡到大床的最里面。
自成亲以来,已过数日。
他跟辛十四娘泾渭分明,在床上没有多余的交流。
不曾想刚躺下不久,一团温热就贴了过来。
陈鸽嘴角扯动,问道:“干嘛?”
“借我抱一抱。”
这是一种卑微,几近乞求的语调。
陈鸽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他做不到。
床帏附近,没有光源。
在漆黑中,很难看清辛十四娘的脸。
除了肉身传来的暖意,还有湿润的感觉。
她哭了。
十四娘紧闭眼眶,竭力不让泪水决堤。
她紧咬牙关,忍得很辛苦。
“唔……”
这声低沉的哽咽,掀起了陈鸽的酸楚回忆。
刚刚失去亲人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这种感觉,我也懂的。
陈鸽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除了他,还有领养自己的那对夫妇。
黑伞黑衣,磅礴暴雨,冰冷的墓碑……
淘洗后埋葬在深处的记忆,像是反复结痂的伤疤。
这种发自内心的痛楚,难以言喻。
陈鸽感同身受,不禁抱紧了些。
感受到腰间被小手力道,耳边传来十四娘的酥音:
“陈郎,谢谢你。”
“谢我什么?”
“替妹妹报了仇。”
陈鸽简单的嗯了一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双方归于沉默,不言不语。
四周,逐渐变成熟悉的尴尬氛围。
“陈郎。”
“怎么了?”
十四娘语调微颤,开启新的话题:
“你对我,真的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吗?”
为了应对这种场景,陈鸽提前拟定过话术。
比如主动岔开话题,把问题反抛回去。
或者反复申明是场交易,决口不提自己的感受。
要是半天以前,他肯定会这样做。
但是现在,话到嘴边就全变了:
“说实话,我是人,不是机器……”
辛十四娘从他口中,总能听到奇奇怪怪的词。
遇到不懂的,会及时打断:
“机器是什么?”
陈鸽自嘲一笑,扯动嘴角:
“机器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人。但凡是个人,就有正常的交流需求。我无法随时保持理性,只不过相较常人,会更加内敛一些。”
辛十四娘像是早已料到,语调温柔:
“你我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没必要那么生分。看你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奴家很不是滋味。这下,总算是说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陈鸽没想到反被安慰,自嘲一笑。
旋即,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好多了,谢谢。”
十四娘枕着他的胸膛,片刻后换了话题:
“陈郎,你养过花吗?”
“没有。”
“对养花者而言,最值得回忆的反而不是花开的刹那,而是细心陪伴的点滴。”
提到花,陈鸽回忆起成婚那晚说过的话。
他不愿把仅剩的时间,浇灌到不会开的花朵上。
想到这里,陈鸽面色尴尬,讪然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十四娘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伸出狐狸尾巴卷了上来。
这种缠绕在身上的感觉,让陈鸽暖暖的,涨涨的。
月光透过窗扉,泛出影影绰绰的光线。
她擦了擦眼角,嘴角强扯起一丝笑意。
十四娘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
陈鸽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却也跟着笑了。
笑容中,夹杂着心疼。
下一刻,十四娘冰冷的双手,捧起他的脸:
“我不要结果,只要过程。”
窗户纸上摇摆不定的黑影,像是高低起伏的江水。
浸染在这月光下,把薄薄的纸窗给打湿了。
屋外,是漆黑的夜色。
没有星光点点,只有一轮明月。
苍穹之上,厚实的黑云飘过。
它挡住月光,将阑珊灯火和声响遮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