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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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摇慢悠悠回了长生峰,锦书院离着逍遥阁实在太近,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这人怎么这么难捉摸!

落摇正闷闷想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白纸鹤落在她掌心。

银索:“能见一面吗,我想和你谈谈。”

第25章枉少年

小遮探头探脑:“咦,是银索,他找你做什么?这是……撑不下去了吗。”

落摇收了纸鹤,说道:“也好,这事该有个了结了。”

她没再去纠结夜清的态度转变,看了眼时间后,给银索回了纸鹤,两人约定了在宜居峰的小院中见面。

朱厌虽说终日跟着银索,但只要银索说累了想休息,他便会老老实实回妖月峰,从不进他的小院,十分克己守礼。

路过传送阵时,落摇又是肉疼。

她买不起传送符,若是回来晚了,少不了一波生死时速。

谁成想,她以前最忽视的“腾云诀”,如今最先捡了起来,熟练度与日俱增,都快跟那一日千里的“运输使者”有一拼了。

落摇来得很快,银索以在小院中等她。

她略微绕了一下,避开了98号——她原本和灵籁一起住的寝居——万一被灵籁看到,小灵鸟少不了拉着她聊天,就不方便和银索单独说话了。

银索的屋子依旧简洁大方,往日里落摇不觉得有什么,今日看看倒觉得颇有些奇怪。

这屋子没什么人气。

按理说银索也住了好一阵子了,却像是从未住过人一般,过于简洁。

当然,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

许是银索就这般干净朴素。

银索不爱与她对视,只低头拨弄着茶叶:“粗茶一碗,还请见谅。”

落摇道:“不必麻烦,时候也不早了,我一会儿还得赶回长生峰。”

“长生峰?”银索颇有些诧异,“你为何要回长生峰。”

落摇也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吗,我修完了命相六十四解,得了个去长生峰进修的机会,这些日子都在那儿住着了。”

银索:“……”

落摇:“你不也修了命相六十四解,连这都不知

道?”

她问得无心,银索听者有意,他哪在乎那些课程,他只是选了与落摇一般无二的课程罢了。

“我……”银索解释道,“以为那课程的学分好修。”

落摇笑了:“你啊,以后还是好好打听下各类课程,命相六十四解的学分可不容易拿。”

银索:“嗯。”

落摇见他拘谨,开门见山问道:“有什么事和我说?”

银索喉结微动,声音很是紧涩,似乎问得极吃力:“你……与朱厌说清楚了吗?”

落摇并不意外,他俩之间能谈什么?

无非是那位太子殿下。

落摇反问他:“你一早就知道,朱厌在找东神帝姬?”

到这会儿,她哪还会想不明白,朱厌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再加上骨子里的自大多疑,只信自己得出的结论,越是送到眼前的答案,越是怀疑。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银索不露馅。

银索得有那个能耐,让朱厌认定他是东神帝姬。

银索:“对。”

落摇好奇:“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银索反问她:“我为什么要解释?”

落摇蹙眉:“你并非东神帝姬,他找的人不是你……”

“那又如何。”

“他若发现了,定会迁怒于你,到时候你会很危险。”

“这里是三界书院,只要我不去试炼地,他拿我莫可奈何。”

落摇不理解,她问:“可是……你这样做,图什么?”

“图什么?”银索抬头看她,“你觉得灵籁图什么。”

落摇哑然。

银索:“况且,你没必要拿天界的价值观去衡量妖族,他们本就没有忠贞观念,哪怕他是来找帝姬的又如何,对于其他人的投怀送抱也不会拒绝。”

落摇:“……”

她在妖皇宫待了十数年,对于妖族的脾性很是了解。

银索说得都算是含蓄了。

银索又道:“我虽未解释,却也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帝姬,可我越是不承认,他越是深信不疑,这又怪得了谁?”

落摇略一思忖,搞清楚这个大乌龙怎么会延续这么多天了。

她与朱厌向来不对付,尤其在亭瞳宫那些年,她从不给他好脸色,只要稍微让她冲破禁制,两人就是大打一架。

若非遮天伞被锁,她早就破了朱厌的妖丹。

银索性格冷淡,对朱厌也没什么好脸色。

还真意外契合了落摇当年的模样。

那时的落摇,年仅一百岁,神骨也没有受损,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性格可不是现在这模样。

一百岁的小帝姬根本不懂什么叫迂回,仗着实力强横,比谁都刺头。

银索……也挺刺头。

尤其是怼人的时候。

落摇回忆自己当年,只觉不堪回首。

但凡是现在的她,也不会那样执拗和较真,稍微服个软,找回遮天伞,哪至于和朱厌互相折磨了十三年。

“话虽如此,”落摇还是劝银索,“朱厌并非心慈手软之辈,到时候你只怕……”

银索打断她道:“我既要博这百年修为,自是愿意承担风险。”

落摇:“哪怕会死?”

银索:“难道去秘境探宝,就不会死?”

落摇:“……”

她懂了银索的意思。

妖族的修行法门很是自由,尤其在那随心所欲的价值观下,上位者直接赐予修为的情况很多。

银索想要朱厌的修为。

为此愿意承担巨大的风险。

落摇能理解,却难以认可。

不过,人各有志。

落摇看向他:“你心意已定,找我有何事?”

银索反问她:“你想与他相认吗?”

落摇:“……”

银索又道:“不要顾忌我,我并非受你牵连,而是自己想要这个机会。”

落摇轻吁口气,说道:“……不愿。”

银索喉咙很干,忍不住重复问她:“你不愿与他相认?”

“对。”

“为什么。”

“……”

银索立刻又道:“你……你不必告诉我……嗯,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当真不愿与他相认,不如我们合作,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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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

落摇愣了愣:“合作?”

银索望着她,虽还是那副素淡的眉眼,却不知为何眉眼间多了些昳丽,声线也于冷冽中添了丝丝缕缕的低柔:“你既不想与他相认,我又想要他的修为,不如就这般让他误会

下去,你不必为此困扰,我也能得偿所愿。”

“你这样很……”

“我说了,我愿意为此承担风险。”

至于吗……

这三个字都到嘴边了,落摇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人间界有句话是这样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落摇自出生便是东神帝姬,连灵石的宝贵都是近日才感受到,又怎能理解仙族从四支的困境?

她虽无法感同身受,却不会傲慢地指责他的选择。

落摇:“这么说,你找我是想了解一些旧事?”

银索眼睫颤了下,似是有些紧张:“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说与我听?”

这两日,银索的确撑住了,没有露馅。

可若是想继续扮做东神帝姬,就需要多了解些内情。

落摇也明白,为什么银索每日十节课,一节都不落。

他没法和朱厌独处。

他仗着人多,不肯与朱厌聊私事,才堪堪撑到了现在。

当然,也有落摇不知道的——

她并不知道眼前人是守照珩。

若是知道了,就更加明悟了。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扮做她?

守照珩绝对是第一人选。

尤其是一百岁的东神小帝姬,守照珩只怕比东神帝君都要了解。

他们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从总角之年到一百岁,几乎没怎么分开过。

说得再夸张一些,连落摇对过去的自己都逐渐模糊了……反倒是守照珩,刻骨铭心。

落摇当年与朱厌的那些事,其实也简单。

她深入幽荧深渊,仗着自身至阳之力和遮天伞之威,如入无人之境,哪成想……幽荧深渊忽地起了波动,她被卷进一个漆黑深渊,再出来时陷入了昏迷。

魔域各族都感受到了这股震动。

彼时,朱厌刚好在周围,他身为妖族储君,自是要关注魔尊动静。

他带人来查看,意外发现了重伤昏迷的落摇和护着她的遮天伞。

这就是她和朱厌的相遇。

按理说,朱厌救了她。

然而落摇醒了之后,朱厌开口便是:“不必言谢,今晚就以身相许吧。”

落摇手边没伞,身上却很有劲,她一拳锤出去,朱厌肋骨断了三根。

从这之后,两人的梁子结下了。

落摇得知朱厌救了自己,说道:“我还你三倍的圣品丹药,这救命之情,两清。”

朱厌:“不要。”

落摇:“十倍。”

朱厌不为所动:“我不缺圣品丹药,你要么以身相许,要么把那小伞让我。”他这救人救得没安好心,他看上遮天伞了。落摇哪会答应:“你做梦。”

然后,落摇和朱厌就这么打了十三年。

一个不松口,一个不松手。

直到最后那一年,在朱厌的寿辰上,落摇终于找到机会,拿到了小遮。

遮天在手,落摇无所畏惧。

她本想去砸了寿宴,一解心头大恨。

哪成想天界大军压境,东方神帝亲自来寻女儿。

落摇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如果和朱厌交恶,那神族和妖族势必有一战。

可是,十三年又要如何解释?

于是就有了那震惊三界的绯闻——东神小帝姬和妖族太子的旷世奇恋。

时隔近二百年,落摇再回忆这些,仍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

落摇却只想打死年少的自己。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那个,”落摇略作斟酌后,问道,“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东神帝姬对妖族太子一往情深。”

银索脸唰地白了,连唇瓣都没了血色,他低垂着头,极力遮掩自己的失态:“……听说过。”

“嗯……”落摇沉吟着,“这事吧,有隐情,只是关系颇大,你得许下心誓,我才能……”

她还没说完,银索忽地抬头,直勾勾盯着她:“你并非对他一往情深?”

第26章定心誓

落摇没出声,她正在思忖着心誓的限定语句。

银索起身,指尖有灵力涌出,他快速捏了个诀,动作行云流水,虽穿着从四支的朴素白衣,却恍惚间有金芒点缀,映出了华贵肃穆的上仙姿容。

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的灵力点在了心口处,一个淡淡的“誓”逐渐形成,只见他双目合上,声音低敛,一字一句道:“九天之上,九幽之下,天地为证,东神帝姬所言之事,我永不外传。”

落摇一惊,想要阻止,就见那灵力化成了“誓”字烙在了银索的心口,转瞬消失不见,已

融入骨血神魂。

光华散去,银索看着她:“可以了。”

落摇急道:“你糊涂,心誓哪能这般随意?你得说得更精准更详细,尤其要加上时间、地点和……人是没问题的,可是事件也得描述清楚啊,‘所言之事’算什么,难道我以后和你说的任何话,你都不可外传?”

银索垂首,一声不吭。

落摇只当他不懂,又说道:“你以后切记,万万不可学到个法诀就随意用,心誓虽说简单,可其中玄妙极多,你像这般许下,倘若对方别有用心,你立刻遭到反噬,轻则重伤重则心毁,性命不保!”

银索顿了顿,才道:“知道了。”

落摇:“……”

她那一堆话,犹如一拳打到棉花上。

这人……

为了那几百年的修为……

竟莽到了这地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落摇真切感受到了这几个字蕴含的恐怖。

事已至此,纠结无用。

她和银索都非古神,这心誓是破不开的。

落摇轻吁口气,郑重嘱咐他:“放心,我们之间不会有太多交集,过了今日,我尽量不与你说话,这样你也不用怕心誓反噬。”

银索抬头:“你无需避开,我不会……”他话没说完,又陡然清醒。

他现在是银索。

一个从四支的男仙。

与她只见过这几面。

银索立刻恢复了那素淡模样,恭敬道:“理应如此,我与帝姬本就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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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道:“今日之后,我会牵扯住朱厌,的确不该与您再有交集。”

落摇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太合适,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会少说话,但你同我说是没问题的。”

银索:“……嗯。”

落摇收住心神,斟酌着该如何把旧事说出来。

银索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也没必要再瞒着,自是要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

银索若真能牵扯住朱厌,于她而言是好事。

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在三界山上寻续命法门了。

尤其她想去妖月峰,拜访峰主春不然。

若是以神族帝姬的身份,春不然看在朱厌的面子上,十有八九要为难她。

现在她只是一个从四支的女仙,以正当渠道上山,依着三界山的规矩,春不然是要教她修习千魂道的。

之后,银索若是演不下去,被看穿了。

她也会出手护他。

只要在这三界山上,朱厌无法大开杀戒。

想通这些,落摇越发觉得这“合作”可行。

她看向银索,说道:“其实我与朱厌,并非传言那般,当时……”

落摇隐去了一些不相关的事,只说自己在魔域意外受伤,朱厌凑巧路过,带走了她和遮天伞。

“他救了你?”银索怔怔地。

落摇清清嗓子:“他没安好心,不过是瞧上了我的神伞。”

遮天伞固然有名,可也不是谁都能认出来的,烛照这几千年来也就出手了一次,抽走夜清魔髓那次。

银索:“那他……你们……”

落摇继续道:“我当时年少,对妖族很不了解,醒了之后朱厌说了不少混账话,我就……咳……把他揍了。”

这显然出乎银索意料之外,他眼眸微睁。

落摇:“我那会儿脾气不好,他拿言语激我,我哪会忍着,当场就和他打了起来。”

“你有伤在身。”

“那时已恢复了。”

银索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垂着眼捷,声音轻快了些:“传闻,东神帝姬天赋极高,一百岁时便鲜无敌手。”

落摇摆摆手:“没那么夸张,再说朱厌很强的,毕竟是从九十九个兄弟姐妹中杀出来的,修为境界了得,心性也……”

她顿了顿,古怪道:“狡诈多疑。”

只是谁能想到,这个狡诈多疑的家伙,把自己给绕进死胡同了。

落摇清清嗓子,又道:“当时他轻敌,再加上想要遮天伞——认主的神器,除非我主动解除,否则他杀了我也得不到神伞。”

银索颔首:“嗯。”

落摇继续说道:“我不想暴露身份,只想拿回遮天伞,朱厌又哪会放手,所以那十三年……并非后来传言般那样,什么流连忘返,我日日夜夜都想弄死他!”

她越说越来气,没留意到银索的眼睛越来越亮。

“后来呢。”

“他不放手,我不死心,足足用了十三年,我摸透了他们妖族的修行功法,拟了朱厌的气息,总算是感应到了遮天伞的位

置……”

只十三年时间就摸透妖族功法,说出去旁人不信,银索却是信的。

落摇轻叹口气道:“也是我运气不好,原本只要拿了遮天伞,再暴揍朱厌一顿,我就回家了,哪成想……阿珩竟闯……嗯,总之没来得及回去,又被父皇寻到了妖皇宫,我不想神族和妖族起冲突,只能说自己心悦于朱厌。”

银索听得愣神,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银索?”

“我……”他猛地抬头,望向落摇。

落摇目露诧异:“怎么?”

银索猛地回神,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垂睫道:“我明白了。”

落摇总觉得银索怪怪的,可是她又说不上怪在哪儿,只能当成是自己这过去太奇葩,给人听懵了。

“所以说,”落摇给他支招道,“你不必给朱厌好脸色,我和他本就没什么‘旧情’,他如今来三界书院,也不是心仪我,只是想要借我入鸿蒙树,突破境界罢了。”

银索点点头。

落摇该说的都说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下:“你当真想扮做东神帝姬,与朱厌周旋?”

银索:“嗯。”

他又笃定地说了一句:“我想试试。”

落摇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说什么了,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可以给我传纸鹤。”

银索:“嗯。”

直到落摇离开,身影完全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中,银索也没挪动视线。

他定定地看着,思绪回到了二百年前。

那时,他跟随她一起下界。

他们在人间界待了三年多,每日游山玩水,探寻风物地志,偶遇不平之事,拔剑相助。

哪想到,某一夜醒来,落摇消失不见,只留他一人在空荡荡的山谷中。

她没留下只言片语,消失得毫无征兆,守照珩起初只以为她出去玩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她偶尔会这样的。

在赤鸦宫时,她也会躲到一个角落里,捧着一本书卷,看上几天几夜。

守照珩满心不安,却不敢挪动分毫,只待在山谷中,等她回来。

一日……两日……三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守照珩等了足足一年,等不下去了。

他走出山谷,遇到了一群劫匪,他们正在欺凌一个少女,少女穿着暖白长裙,墨发垂至腰间,容貌较好,眼睛是浅褐色的,剔透如水晶,有些许像殿下……

她狼狈无助,满眼绝望。

守照珩只觉头脑嗡地一声,再回神时伞剑有鲜血滴落。

他杀了人……

杀了很多人……

“孽种!我们守照族怎么出了这样的怪胎!”

“他哪里像太阳的子民,分明是个邪物。”

“我若非被那魔族欺凌,又怎会诞下这种魔物。”

“哥哥,杀了他,他不配做我的孩子。”

守照珩在儿时听到的这些话,一窝蜂涌上脑海,他只觉手脚冰冷。

守照珩不在乎母亲的舍弃,不在乎“父亲”对他的嫌恶,也不在乎族人对他的鄙夷……

他怕……

他只怕她嫌恶他,鄙夷他,舍弃他。

她说过——

“阿珩,人间界里多是普通人,你切记不可伤了他们。”

可现在,他杀了很多人。

脆弱的人族,弱小的人族,还有无辜的人族。

怎么办?

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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