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晓初分,寒雨方歇。
天光幽昧,廊下的石龛里余烛将熄未熄,轻薄如云的白衣掠过,晦明不定的幽光下影影绰绰透出清修俊逸的身形,晨风拂起青丝如墨,飘洒风流。
苏钰不敢亵渎似的赶紧压低视线,非礼勿视。
却禁不住脑子里的念头一个个纷至沓来,值此寒冬,他怎么只穿着单衣,还没束发,从萧暥的寝居里出来他们昨晚做了什么
玄首向来洒脱不羁,萧暥又生得那个模样,更兼行事偏邪,肆无忌惮,莫非他们有什么悖离礼法的行为
想到这里他暗暗面红耳赤,心乱如麻,没留神前方的谢映之忽然停下脚步,苏钰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谢映之淡淡看了他一眼,推开了门。
居室里没有点灯,清净幽暗,案头隔夜的茶水已冷,书架上散落着一些卷册。
谢映之随意道,“坐。”
苏钰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挑了个背光的角落,藏起自己的浮思游念。
谢映之转身到屏风后,随手取了件烟青色素纱大氅披在身上,又用发带将长发束起。
他这简简单单地一拾掇,青衫白衣,自是一派霜天月洗出尘入画的清雅高华。
苏钰赶紧收起杂念,生怕那些窃窃的心思被谢映之察觉。
谢映之开门见山道“怀玉,前番你去了鹿鸣山,为何”
苏钰蓦地一怔,被问得猝不及防。
几个月前,谢映之安排江浔辅助秦羽,全权筹划鹿鸣山秋狩之事,把苏钰留在了京城。
苏钰心底虽有些微词,也遵照值守了,但后来一次在尚元城酒后,听到的流言飞语让他在京城实在坐不住了。
苏钰目光有些漂移,低声道“我担心江浔会辜负先生所托,所以就去了鹿鸣山。”
谢映之淡淡道“你不放心他。”
苏钰敏锐地听出了这句话的双关意味。
他咬了咬下唇,谨慎地回道“玄首,要留心江浔。”
“为何。”
“江浔出身低微,他这样的寒门子弟,没有家族门第的约束,贫窭日久,急功近利,行事会无所顾忌,”这些话他在心里憋了很久了,趁着今次没有旁人,干脆不吐不快,“我知道他们这些人,生不得五鼎食,死亦不怕五鼎烹,他若乱行逆施,搭上的却是玄门的声誉。”
“所以你去鹿鸣山是提防江浔。”谢映之不动声色道。
“是,”苏钰道,“鹿鸣山秋狩之时,他就差点把诸侯大夫们都得罪了。”
当时天已入冬,下起了大雪。雪天狩猎比赛,意味着更多变数和隐患。
所以江浔下令,非比赛期间,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各自的营地,各诸侯大夫们的营地四周都有羽林防卫,严防死守,当时北宫皓和几个诸侯子弟闹得很厉害,直呼名为防守,实为监视来这里的都是世家贵胄,不是囚犯
但江浔谁的面子都不给,依旧我行我素严令峻法,苏钰只能四方安抚,又悄悄地趁江浔不注意,放开一点门路,暗中给与通融,外紧内松,以平抚心怀不满的贵胄诸侯。
谢映之听完他的陈述,目光意味深长,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首,江浔此人出身寒门,行事肆无忌惮。就像,”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想到了萧暥。
一样的出身寒微,一样地行事毫无顾忌,在苏钰看来,这些人都抱着赌徒心态,本来就一无所有,也不怕输得精光,所以行事无所忌惮。不像他们世家出身,进退都要顾及家族和师门的方方面面。所以,决不能被这些人拉下水。
他私以为,谢映之和他们走得太近,本来就不妥。但萧暥至少是在公侯府长大的,多少耳濡目染受到影响,那个江浔
“江浔还有野心,文昌阁策论那天,他对玄首咄咄相逼,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玄首把他留在身边,还要栽培他,若他今后得势,难保不会再这样对你”
苏钰把余下的话一口气说完,气息都有些不稳。
谢映之淡若无物地看了他一眼,“你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