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色连天。
太宰杨覆的脸色就像这阴雨绵延的雨色,遍布阴霾,“前日陈英一大早就带人来彻查我的府邸,别说府中门客护卫,连家丁都被带去盘问了,我侄儿杨谌为司农丞,只是一些账目做的不仔细,就被京兆府查问了两天,吹毛求疵地挑骨头,看来这官是保不住了。”
一边的柳尚书道“你这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的,就折了个司农丞。听说有些家族朝中三代都被查了个遍,一有问题就革职查办。”
“江浔不是不当官吗”容绪轻描淡写道。
“云渊大学士的举荐,征事署的任命,加上文昌阁之后,这小子在士林中风评又好。”
“先不说这些,江浔这小子咄咄逼人,不近情理,丝毫不给各家留个余地,他把京兆府里陈年旧案都给起了底。他想做什么”
容绪明白他们慌什么了。
这些个世家大族,以往为官者贪赃枉法,家人则仗势横行惯了,只要稍微一查,都是劣迹斑斑。以往都是京兆尹孙霖兜着。
杨覆叹了口气“现在,萧暥让江浔出任京兆尹,明显要削弱大梁的世家大族。”
柳尚书阴沉道“如今朝中职位空去三分之一,萧暥正好把那些科举进身的士子们补了缺。说白了,这些寒门仕子都是他萧暥提拔的,能不念着他的好,如果在朝廷里结党成派系”
“杨太宰这倒不必太担心,”容绪淡漫道,“我看萧暥并没有结党的意思。所提拔的这些新进士子,不过是为了便于办事。”
他心道,如果不是这群老世族的清显官员们尸位素餐,整天领着高额的俸禄清谈论道。使得朝廷臃肿庞大,却毫无效率,萧暥要做点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份外艰难。
比如前几年雍北水患,拖拉了半个月,赈灾的钱款层层贪墨,最后是萧暥派遣士兵修筑水防堤坝,顺便把大梁城的下水渠道也一并修整了,不然今番这连绵的雨又要酿成水患。
这群人如果在其位谋其职,干点人事,萧暥也用不着借这件事清理脓疮,提拔新锐。
但是话说回来,虽然萧暥不是一个善于搞阴谋斗争的人,他身后的那个人就不好说了。此人如雾里看花,似行云流水,无法把握,捉摸不透。
想到这里,容绪眼睛一眯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寒雨总算是停了,天已经大亮。
屋子里火盆烧得很暖,萧暥卷着被褥睡得正熟。
门开了,带进一缕微风,很轻的脚步声。
“起床。”一道清雅的声音道。
萧暥把被褥卷得更紧了些。心道谢玄首你夜猫子不用睡觉,但我是普通人
接着就感到有人倾身俯下,贴着他的耳边,轻柔道,“接客了。”
草,三个字顿时把他惊醒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
谢映之慵散地打开他的衣橱,牵起一件水色的衣袍,“今天穿这件罢。”
接着又回头看了看他的头发,蹙起了长眉。
萧暥的发和他刚硬的性格有点像,卷了之后却很容易定型。十几天过去,原本细碎的小波浪,变成了大波浪。再被他这一睡,总之炸毛了。
片刻后,云越进来的时候就见谢映之手中托着一束水波似的青丝,用梳子点着下巴,颇有兴趣地比划着。
萧暥眼神示意还不来搭把手,他明显是个外行啊
与以往冷清的将军府不同,这会儿府里罕见地人来人往。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一面之缘的,都来恭贺萧将军得胜还朝。
一方面是道贺,一方面是赔罪。
大梁城里那些世家大族近乎痛心疾首地表示,他们真的不知道风雷堂和四海帮那些人是要造反闹事,还以为是街头械斗,又因为侵害到了他们的产业和府邸的安全,这才派出私兵的。私兵和士兵的素质相差太大,乱哄哄难以约束,最后发展打砸抢的一场混战。
当然他们也不会空手来,礼物一个比一个豪爽阔绰。皆言将军平乱辛苦,一点薄礼聊表寸心。前后好几箱的金银就运到了府门前。
这就有点公开送礼的意思了。
这是容绪给他们出的主意,小狐狸这次打仗把老底都贴上了,以他的贫穷程度,很可能会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