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在时,我们变法派是朝廷的利刃,负责将得罪人的事情都做完了,留给新君一个崭新的好局面——这便是他能容忍我们变法的根本原因。”
“可如今,新君初立不久,正是需要用忠于他的人手来稳定朝廷的时候。他能容许我们这批洛南兄麾下的旧臣们呼风唤雨,掌握朝廷吗?”
苍渊神情黯然:“变法的支柱,无非是天子的谋划和我等的奋力。如今这两根支柱都没了,变法……又从何谈起呢?”
不等潘龙回答,苍渊继续说道:“其实中秋那天,我听到先皇放出的消息,就知道大势已去,再无挽回。所以才气急攻心,吐血而死。唉!我那天真的是死得太急太急!本以为一了百了,却不料牵连了那么多人!”
潘龙沉默了一下,说:“其实你的死,未必就像你自己想象的那样……”
接下来,他给苍渊讲了自己所知道的天罡地煞们的故事。
昔年大夏建立之初,帝甲子、文超公软硬兼施,忽悠了一群妖神为大夏镇守周天大阵,守护国家气运。原本事先说好,二人修成长生之后,便将他们占住的道路让出,帮这些妖神们转修仙佛。谁知千年过去,他们既没有死去而让路,也没有履行约定。
故此,天罡地煞们已经怒不可遏,决心毁灭大夏皇朝,一求自由,二报仇怨。
这群人虽然被困在周天大阵里面,可毕竟是当年能让绝代双雄都要耍手段坑蒙拐骗的高人,他们联起手来,就连铁飞燕都无可奈何,只能被迫合作。
帝壬辰的提前传位,苍渊的气急攻心而死,背后怕是都有他们的原因。
听了潘龙的解释,苍渊有些震惊,但很快又释然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低声呢喃了几遍,叹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果然是大夏的气运已尽,无可挽救了啊!”
“话不能这么说,天罡地煞虽然厉害,终究还没能彻底脱困。”
“但又有什么意义呢?”苍渊反问,“大夏坑了他们多年,如今他们要报复,合情合理。而且……要对抗那么一大群妖神,便是潘兄你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会很吃力吧。”
潘龙默然。
吹牛皮不是他的习惯,他也不擅长大话骗人。
苍渊也默然,过了许久,他才说:“潘兄,你觉得最阻碍变法的原因,是什么?”
潘龙想了想,问:“既得利益群体?”
“这个词用得极为贴切!”苍渊微笑点头,“我们这些人,无论中秋之夜站在哪边,归根究底都是‘大夏皇朝’这个群体里面已经得利的人。相对于保守派,我们变法派的确能够为了长远利益而让出一些眼前的利益,但……那又能让出多少?”
他注视着不远处热闹的小镇,神情释然:“昔年文相有云,所谓鼎革,从内而外、从上而下,只是裱糊。唯有从外而内、从下至上,才可能有根本的作用。”
“当年我觉得他未免说得太极端,太悲观。现在我明白了,他说的其实没错。”
“朝廷内的保守派,不肯让出利益;天子要维护自己的权威,肯让出的利益很有限;大批中下层的人才要上进,要利益;大夏十一州的百姓,至少有七八成生活艰难,被层层剥去了太多的利益……利益,大家都需要自己的利益!”
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苍渊就算是熬干心头血,也没办法在针尖上腾挪变化,兼顾到各方的利益啊!”
潘龙劝道:“你已经尽力而为了,人生在世,本就不指望事事如意。尽力而为,也就够了。”
苍渊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天下的富贵,终究是被人分配的。掌握富贵分配渠道的人,当然会给自己分配更多。于是富贵者越来越富贵,贫贱者越来越贫贱。久而久之,就算是时不时杀一批富贵者,将这些人的财富地位分出来,其中必然又有大半落到别的富贵者手上,贫贱者能够得到的,寥寥无几。”
“文相说,这便是末世之兆。正如岁月有春夏秋冬循环,人有生老病死的更替,朝代也是一样。一个朝代,若是到了杀一批富贵者,都不能令贫贱者获得足够利益的时候;又或者就是干脆已经杀不动富贵者的时候……便是到了病入膏肓,只有推倒重来,死上足够多的富贵者,将那些被占有的利益让出来,才能缓和天下的矛盾,再开一段新鲜繁荣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