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比安的目光逐渐锐利,刹那间的错觉让安森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坐在公寓沙发上,温言细语盘问自己的近卫军官:
“怀疑这种情绪…就像种子,从出现的那一刻起,滋长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我的问题在于我在他身上种下的种子,不止一颗。”
“一想到他很可能是若瑟夫叔叔,就很难再去考虑他和克雷西家族的关系,尤其是我还没有任何的证据。”
“证据…我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我没有证据,只有一堆臆测的怀疑,他表现的很正常,也并没有损害军团的利益,所以我为什么还要怀疑他呢?”
“但已经生根发芽的怀疑,即便是想要自欺欺人的掐断,也是需要借助外力的;那些不确定的因素,我要亲自从他口中得到回答。”
“所以你才会私下去找他。”安森吐了口烟圈:
“为了得到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嗯,也是为了避免造成太多影响。”
掷弹兵团长靠在冰冷的铁栅栏上,长松了口气:“如果我把我的怀疑告诉您,那么为了安全着想,就必须裁撤掉以若瑟夫为首的一大批射击军军官…但现在已经快十二月了,距离明年开春只剩下不到四个月,这会对才刚刚初见势头的射击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相比较而言,私下交涉已经是最不坏的选择。”
这倒是没错…安森在心底暗道。
事实上他最开始担心的也是这个,要是真因为克雷西家族而牵扯出一大批人,自己的射击军计划就将形同破产,根本不可能再在剩下的几个月时间里凑齐这么多军官,更不用说那些土著民战士了。
最迟十二月底,来自各个殖民地或是购买,或是“捐赠”的土著民就将齐聚白鲸港,假如军官有问题,那么土著民战士会不会也不对劲,毕竟他们原本就是旧神派的信徒,哪怕光明正大的为安息之土的邪神效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像法比安所说的,怀疑就像种子,被种下了就不会停止,哪怕仅仅是对若瑟夫进行监视,也必然会造成人心惶惶,最终不铲除掉一大批人,射击军的工作根本就无法正常推行下去。
如果是克洛维王国的军队,在一切都有标准流程的情况下或许还好,最惨烈的结果也不过是几个重大嫌疑犯被当中乱枪打死,以儆效尤,换批新军官走马上任,一切照旧。
问题在于射击军是一支标准的私兵,哪怕安森给它的最高期望也就是征召兵团的平均水平;至于征召兵团是个什么水平…雷鸣堡时候的路德维希少将应该最有发言权。
这种部队本就已经是卡死了底线,再清洗军官,让士兵们互相检举,人人过关,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战斗力瞬间就会荡然无存。
当然,如果纯粹凑数量,躺平摆烂把他们当成“工艺品军队”,那倒是无所谓了…只是大概没等上战场就直接一哄而散,颇有几分阳光下晨露消融的诗意。
有句话叫做“你如何忠于你的军队,你的军队就会如何忠于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法比安私下约见若瑟夫,希望悄悄解决这件事的做法其实是正确的,换成安森自己大概也会用类似的方式…何况手里也没有任何证据,汇报之类的也无从谈起。
……假如他不是克雷西家族手下的话。
看着一动不动的若瑟夫,安森又用力抽了口烟斗。
“事情就是这样…至于谈话的结果,他掩饰的很完美,并没有让我觉察到什么破绽;几次‘碰巧’到白鲸港城内,与您遇刺时间巧合的情况,也都有足够充分的解释。”
法比安沉默了一会儿,表情突然变得坦然了起来:“当然,没有向您汇报以及私下调查之类的情况也是真的,我不会否认,一切听凭您处置。”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打了打身上的尘土:“另外,如果您准备审讯若瑟夫,或者干脆一枪毙了他,别给他太多痛苦,也别把他交给塔莉娅小姐——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所以卢恩家族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了…安森微微颔首。
“铛啷——”
静悄悄的死寂被粗暴的推门声打断,四目相对的两人默契的停止了交谈。
没一会儿,咬着两支卷烟的军医长带着两个助手走了进来,默默的扫了眼躺在地上的若瑟夫,又看了看腿上有枪伤的掷弹兵团长,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怎么有两个,阿列克谢那混蛋不是说就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