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凫家的货已经晚了,而且这趟损失巨大,糟了水难,船主丧生,损失了一半船货,他急于回江南料理后事加挽回损失,他的心事不比刘知易少。
心事重重的两人匆匆分别,不过黑凫还是安排好了刘知易返航的船,常年在这条水路上讨生活,黑凫有自己的一个关系网,过往商船虽然没有什么紧密的组织,却有守望相助的传统,黑凫托一艘驶往夏京的货船搭载刘知易回去。
在港口停了了一夜。
这是夏江南岸的一处港口,跟河口镇一样,是一条小河的河口。不同于河口镇是从北往南流的北河河口,这处港口是一处从南往北流的小河河口。小河叫清河,发源于南边数百里外的青龙岭,港口叫清河港,比河口镇繁华许多,因为清河两岸沃野千里,不像北河途径无数丘陵山地。
第二日一早,刘知易乘船返航。
出发前,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他会先回夏京,然后去报官。他跟王铄一起出来,只有他一个人回去,这事情得有一个交代。
王铄的水难十分离奇,那场暴风雨十分突兀,乃至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黑凫都惊惧莫名。是不是妖怪作乱,刘知易大半不信,他更相信是偶然的自然灾害,同时还怀疑有人为因素,不排除马家那样的恶霸借着熟悉水情,利用自然灾害装神弄鬼,然后趁火打劫。报官之后,这一切自然有官府去追查。
报完官之后,他再回太学,找儒家麻烦的心思已经彻底熄灭,出了这一大摊子事后,找儒家出气的心思彻底没有了。他决定安心修行,不惹麻烦。
计划好了一切,可心里依然烦闷,总是不痛快。
人活着不痛快,是很难受的状态。这一直是刘知易极力避免的,以前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反而活的自在。如果不是徐谦被劫那场意外,他现在估计依然在春风亭一带悠然自得。徐案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觉得亭长之家这种中下层地位,对抗不了突如其来的灾难,不止是他,他们一家都产生了变化,升起换个活法的念头。于是哥哥被送去了军营,父亲搭上了兵部,做起马匹生意。他考进了太学。
尤其是刘知易考进太学,几乎跳入了另一个圈子。跟他结交的,从以前的乡下地主、商人,变成了嬴悝、谢玄这样的才子,变成了岭南王这样的权贵,变成了青楼这样的娱乐圈子。
但麻烦一直不断,小的麻烦,刘知易并不在意。青楼姑娘千方百计求他的诗词,金川郡主半强迫的拉他下棋,虽然都不是他喜欢的活动,却能接受,这是生活。太学几个学派争抢他,虽然让他压力很大,可背后有时候也可以得意一番,这毕竟是自己才华的体现。但王铄这个麻烦,超过了他的容忍。
这一切麻烦,都因楚儿这个青楼女子引起。对于青楼这种圈子,刘知易一直很克制。他也承认那里有温柔,抱着怜花、怜月这样的妙龄美女睡觉,会获得身体和心灵双重的满足感。
可他始终很克制,甚至尽可能逃避。就是不想沾染这个圈子,他知道这个圈子的复杂,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是非圈。他对青楼没有歧视,但偏见一直有。否则以他记忆里的那些诗词,他完全可以像刘永那样,爷爷眠花宿柳,睡遍青楼里的姑娘。
他克制,他逃避,麻烦却还是找了上来。刘知易突然发现,无论你怎么小心,始终要沾染无穷无尽的麻烦,除非你不活在这个世上。
他突然产生一种感觉,有些事情,逃是逃不掉的,要么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要么就只能迎难而上,主动出击!这两种态度,他选择第二种。
也许是他错了,徐案这种他以前的地位承担不起的意外风险,对他产生了太大的影响,变得过于小心谨慎,畏首畏尾,龟缩不前。
人的心态不同,面对同样的事物,有不同的解法。
行船至两水村,刘知易突然找上船主,请求船主将他放在两水村沙洲岸边。
两水村太穷,虽然来来往往的商船都经过此处,可不会去停靠。船主受黑凫委托,将刘知易送去夏京,两人之间没有直接的交情,但刘知易要求,他也乐得帮忙。
于是刘知易时隔三日之后,再次踏上了两水村的土地,两水村村子中心正冒着滚滚浓烟。
刘知易皱着眉头,他知道,又出事了!
轻车熟路顺路去了楚儿家,楚儿家已经人去屋空,但她家隔壁的老媪还在。上次聊过,老媪家的儿子去当兵了,她孤身一人,很乐于跟别人谈话。
老媪见到刘知易,神色惊讶:“这位公子,你怎么还敢来?”
果然出事了!
刘知易忙问:“大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媪道:“公子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