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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从此我作笼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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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这畜牲出去!快呀!”

“拿掸子来!”

明红玉要出去,点缃连忙拦住,筵席上乱成一片,女客都从中堂的榻上逃下来,媒人头上戴的盖头也变得歪斜,紫褙子沾染大片酒污。上好的杨亭酿洒了满地,散发着甘甜醉人的香气。

点缃好说歹说才把自家小姐劝回床上,终于在人群里找到含黛,急急问:“这是怎么啦?”

含黛反问,“那鸟呢?”

“我关在笼子里了呀,就挂在门外……”

“你可真真是个误事的!”

含黛气得跺脚,指着她不知说什么好,点缃这才反应过来,“它,它,它跑出来了?不可能啊,我明明锁住了的。”

“快去捉,别愣着了!”

“哎!”

点缃羞愧难当,连忙折身回去提空笼子捉鸟。雪白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羽,灵活得很。仆从拿掸子去撵,它反而双翅一收从空隙里钻过去,引得两个下人鼻梁撞在一起,双双仰倒在地上直呼痛。那白鸟显出一副极神气的模样,站在梁上两翼一叉腰,好似个人,叫声又清又亮。

“平白无故的,冒出个灾星来呦!怎生这样苦命的事……”

明红玉的姨母荣氏把脸隐在帕子后面,直掉眼泪。有人气不过,拿了弓箭来要射,被旁人给劝住了。大喜的日子要是见了血,那还了得?还是快些赶出去吧,不过是只飞来的野鸟罢了。

卢公子见它有几分聪明,料想用寻常法子捉不住它,于是捏了碎点心诱它下来,唤道:“来来来,这里有吃食!”

鸟儿果真扑棱棱飞下来,眼见着半个身子已经引进笼,小厮眼疾手快一拉笼门,只听一声响,好像夹住了东西。那着礼服的新婿疼得要跳起来:“你个蠢才!”

再一看,笼中哪里还有半根鸟毛?只有卢公子的手夹在那。小厮吓得两股战战,一时竟不敢再去打开,还是拎着笼子的点缃把笼门拉起来,放开了卢公子。

他手背手心两道红印子正疼着,又听那鸟在头顶唧唧地叫,心头直冒火,不管不顾地提起先前被人扔在一旁的弓箭。

“公子,公子!使不得呀!”

众人正劝,门外传来一声高喊,“您是文曲锦绣多,它是廉贞心性狂,何必争来何必打,天上见罢再分说。”

这话是说,官老爷不必与它动怒,鸟雀天生爱吵闹,不要去打它。

卢公子放下婢女递来的凉帕,见门外来了个道士模样的人,衣衫浆洗得泛白却齐齐整整,作了一礼:“道长何出此言?”

道士还礼,“给公子贺喜了!您有所不知,此鸟唤作‘喜事来’,每逢人家有中榜、乔迁、成亲之事,便落到屋头唱礼。只是这些年逐渐少见了。”

“哦?还有这等奇事,那它为何不唱?”

“您且听,这就来了。”

婢女们正收拾着桌席,闻言俱都往这边瞧,好奇这鸟如何开口说人言。

道士挥起拂尘,指着梁上鸟,嘴唇微动却不出声,少时,白鸟一展翅,叫道:

“喜——喜来——”

其实只有五分像人言,但因着道士一番讲解,人们都信了这鸟会唱礼。

“唱了唱了!”

“嘘,你再听!”

白鸟却不再叫,利落地振翅飞出去了。道士又是一礼,“既然是公子大喜之日,贫道不便再多打搅,这就去了。”

卢公子的娘方氏忙说:“此番多亏了道长,不若留下饮一杯喜酒再走。”

“还有杂事缠身,谢过夫人好意。”道士说罢便要离去。

屋里追出一人,喊着:“且慢!琅书,我有东西交给你!”

追出来的正是新妇明氏,白鸟绕了一圈又飞回,乖顺地站在她肩头。

含黛想说这不合礼数,新婿还没入房去请,新妇怎能自行出来?可望着小姐那好不容易活泛起来的明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明红玉将几卷画拿出,低声说,“我此生再也无法穷尽丹青之妙。这八幅山水图是最得意之作,你留着,若是不想要了,就扔在深林幽泉喂虫鱼,不要叫凡夫俗子平白污了它。”

点缃干着急,“小姐怎的这时又犯起病来?”

她却不知,只有道士和明红玉看得见,堂前站着个满目泪光的女童。她接过画卷,重重点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玉……”

“去吧,飞得再远一点,替我看看真正的大好河山是什么样,别再回来。”

琅书一步三回头,新妇拾起地上的空笼子,交给点缃,回屋里继续坐富贵床。

自己飞出了那金色小笼,红玉却被圈进一个看不见的笼套,怎么也挣脱不出,恍惚中见明媚的女子浸在彻骨冷烟里,倚着小窗,渐渐消瘦。

满堂皆喜,红绸明灯挂满,金卮琼浆相劝。人人道是才子配佳人,鸳鸯也歆羡。

喜事来,吉兆现,天作之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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