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生生折成如今的三寸金莲。”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身侧李青梧不动声色地,也缩了下自己的脚。
她停顿了须臾,说从那以后,王氏就不再闹了,也不再跑了。
她好像就这样被人折断了一身骨头,再也直不起身来。
可她后来卑躬屈膝了半辈子,换来自由了吗换来幸福了吗
都没有。
秋澈轻描淡写地想着,轻描淡写地继续说“他折磨我娘久了,便折磨不出花样了。所以他又盯上了我。”
“他活得那么痛苦,作为他的女儿,作为被他恩赐才能有机会去上学的女儿,怎么可以活得那么自在快乐呢”
“我跟他说木工活儿不会影响我的学业,他不信,”或者说
信不信不重要,
,
“他说做木工活儿是没用的,我又不是要做木工,做这些只会浪费我的生命。”
“他要我即刻停下这些木工雕刻的活儿,还要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碰。”
“我跟他犯倔,我说不做木工就不能做木工活儿了吗
假使我有一天真的做出名堂了呢
假使有一天,我成了满京城最好的木工呢”
秋初冬冷笑着,说不可能。
他没有说出口,可他鄙夷而上下扫视的眼神,已经表达出了一句话你一个女孩。
你一个女孩,喜欢的活儿怎么那么脏、那么磨人
你一个女孩,怎么可能做木工,还是整个京城最好的木工
你一个女孩
因为你是一个女孩,所以你不配。
哪怕是士农工商中,低廉程度仅仅次于商的工,她也不配。
秋澈于是和他打了个赌。
面对秋澈的纠缠不休,秋初冬表现得很是不耐烦,随口一点,要她去学武。
他说“这种事,只有男人才做得好,不信你就试试。”
秋澈就试了。
“那个年纪习武其实已经有些晚了,何况我是个女子,筋骨确实要比男人的脆弱些。一开始,习武的师傅很不中意我,说我一个男人,怎么跟小姑娘家一样弱。”
“然后”
“嗯那时我还不懂他的贬低之词,也没有不舒服,只是很奇怪地问他姑娘怎么了姑娘每个都很弱吗”
秋澈想了想“那时他的表情,我讲不出来,是一种轻蔑的,无谓的,不放在心上的感觉。”
和当初秋初冬的表情,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他回我说总之,不会有姑娘比他要强。”
“啊,忘了讲,十一年前,这位武学师父是出了名的绝学,打遍朝京无敌手。”
秋澈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系红线的那只手指,道,“于是从那天起,为了能跟上他其他徒弟的训练强度,我每天要练习的东西,是旁人的双数。”
“又有我父亲的授意,他对我稍有不满,便动辄打骂。”
“我无力反抗,也无权反抗。”
李青梧听得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道“疼吗”
“还好。”像是诧异她会问这种对现在来说已经无关紧要的问题,秋澈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我不喊苦,当然不是因为我生来就能吃苦,而是因为我也与他打了个赌赌我十年后必会赢他。”
“结果呢”
“我赢了。”秋澈说。
她的语气平淡,冷静,仿佛理所当然。
李青梧侧目,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眼神里,带了几分愣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