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如从头来过。
带着这样忐忑的妄念,奚玄卿满怀希望的同时,心底愈发惴惴。
他带着凤凰蛋,来到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涿光仙山。
是他曾想送给仓灵的世外桃源。
无论走到哪儿,他都将凤凰蛋揣在怀里,捧在掌心,时时刻刻用自己的体温捂热这如冰凉玉石般的蛋壳。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快些破壳,快些长大吧。
待到下一个春天来临时,是不是就能重逢
又想,还是慢些吧。
这样的时光他想多留着点,用来惦念。
因为他知道,破壳长大后的凤凰会渐渐恢复全部记忆,生怕相聚的一刹那,转瞬便成别离。
时光不会为他停留,也不会为他加速。
他是神,他可以让霜雪落在六月,也可以让秋叶透出新芽,唯独不能左右凤凰蛋的成长。
阴晴又圆缺,花开复凋谢,春风绿过柳叶,蝉鸣后又初雪。
就那么徜徉过几次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那一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阳光暖融,春风温柔。
他抱着凤凰蛋站在溪水畔,葱茏边,沐浴暖阳。
忽然,细微的破碎声传入耳中。
就像玉石磕碰在名贵瓷器上。
他垂睫,便见玉胎瓷胚的蛋壳生出一抹裂痕。
瞳孔骤缩,掌心发汗,他压制着紧张搏动的血脉,紧紧盯着那抹裂纹。
沉寂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时,犹如窑烧瓷胚炸出冰裂一般,一瞬间,蛋壳全部裂开,绽出漂亮的纹路。
他屏住呼吸,伸手去抚蛋壳,猝不及防一只毛茸茸的脑袋顶在他掌心。
是温暖的,柔软的。
那一瞬,枯木逢春,他埋在心底,用心血浇灌的种子破土而出,招摇着生命新长出来的模样。
奚玄卿深吸一口气,挪开掌心时,小鸟脑袋晃了晃,歪着头看他。
他仅能视物的那只眼忽然湿润,再度落下一滴神泪。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小凤凰破壳后,被他慢慢养大,褪去一身绒毛,长出漂亮的雪白翎羽,从一只手掌便可托住,长成英姿勃发的俊美模样。
他的翎羽是雪白的,阳光折射下又隐隐泛出雨后虹色,羽翼丰满,尾翎光彩熠熠,像一条长长的锦缎,流动浮波,弧线优美。
又不知多少个岁月过去。
那一晚,他搂着凤凰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掌心的柔软依旧,却不是绵密绒羽,而是细腻光滑的皮肤触感。
奚玄卿一怔,整个僵住。
他的小凤凰倏忽间,便化作人形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难以言喻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僵在那不动,想让时光停驻,直到他足以想好应对办法。
睡梦中的人轻轻
翻了个身,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奚玄卿一阵阵的喜悦,又一阵阵的后怕。
化作人形,那便意味着记忆开始回归了。
说不定,在化形的那一刻,便已经恢复记忆了。
什么时候回归的回归了多少在这一刻,成为奚玄卿最为焦头烂额的问题。
他不敢动,不敢惊醒凤凰,也怕惊醒自己的美梦。
他不敢点灯,偏偏仅剩能视物的那只眼,过于通透,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能视物清晰,犹如白昼。
几经颤抖的羽睫微垂,他望着依偎在他怀中,浑身赤裸的少年。
胧月透过窗棂,倾泻一片白绸,为少年盖上一层光锦。
真的很漂亮,微微发光,就像光透过绣着芍药的锦屏,每一瓣都在绽放。
奚玄卿手足无措。
指尖都颤抖地厉害。
触碰到的肌肤是柔软弹性的,光洁如玉,婴孩也比不上的娇嫩,稍微用点力去抚,都生怕留下红痕。
是破壳新生带来的崭新开始。
曾经在凡尘境三百年吃过的苦,曾经被九天清气灼过的伤,曾经被弱水侵蚀过的疤,被天狱鞭笞留下的痕,被他拔过翎羽的伤
随着涅槃时的那场大火,被焚烧干净,都消失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