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并肩慢慢走着的青年,时不时垂睫看他。
他一张嘴,青年便笑着捻一枚桂花糕喂他,再一张嘴,青年又将一杯插着竹吸管的花果汁递到他唇边。
无限宠溺,从来都体现在这些小小细节上。
青年并无半分不耐烦,只看着少年玩乐,也不嫌麻烦,更不嫌少年感兴趣的那些小玩意儿幼稚。
奚玄卿不知自己该以何种身份出现。
似乎,眼前的一幕插不进去任何人。
他只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着穹顶华灯下,斑驳暖光照耀满身的两人。
而他,只能从昏暗巷口徘徊。
那般热闹人间,他无法涉足。
此间世界不过一场虚妄,偏他独醒,一人踽踽。
沉醉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
除了他。
他远远望着,似被绚烂华灯刺伤双眼,眼尾泛起微红。
他看见奚暮驻足在一个钗饰摊前,拉着少年停留。
他听见摊贩笑着兜售应节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串缀着金铃的红线手链。
他听见奚暮说,要送一个礼物给仓灵。
他看见仓灵笑呵呵地应了,伸出攥着糖葫芦的手腕。
镣铐虽已取下,可还是有些常年累月积攒下的疤痕。
即便仓灵体质再特殊,恢复得快,也还是难以消弭。
他看见摘了面具的奚暮,顶着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心疼地皱眉,伤心地抬起仓灵的手腕,吻了吻那疤痕。
“疼吗”
dquo不疼呀。u”
“不,你疼,以后疼了要说,以前没人心疼你,你喊疼没用,但现在有了。”
“仓灵,疼了要喊出来。”
少年笑嘻嘻的“好”
他仰头,眉眼弯弯,试探着,像婴孩学语般,一字一顿“奚暮,我疼。”
奚暮又吻了吻他的手腕。
掏出怀里珍藏着舍不得用的药膏,一点点给仓灵涂上。
其实,那种膏药,身为逍遥宗师叔祖的奚玄卿根本看不上。
他自有更好的药,留给仓灵用。
他所有的温柔以待,也能换来仓灵的道谢,仓灵的笑容,仓灵的感激。
只不过
那些道谢是不走心的,那些笑容是模仿着学来,浮于表面的,那些感激是做作出的表情。
很夸张,很别扭。
奚玄卿本不在意。
他以为仓灵不过是失了心,学不会如何对一个人真心以待。
却原来,并非如此。
不过是因为,他不是奚暮罢了。
仓灵的所有真情绪,都给了那个叫奚暮的人。
无论是现世中的三百年前,还是涅槃劫中
眼前华灯密密麻麻,都泛出一朵又一朵的光花。
奚玄卿只觉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
情绪泛滥时,贪嗔痴念浮上心口,他的无垢灵体又苏醒过来,开始吞吃一切俗欲。
奚玄卿额汗涔涔,面若金纸。
他扶着冰冷的,掩映在暗中的一株垂柳,稳住身躯。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连影子都会离开他。
柳树岸凄清,留不住过客。
他也留不住仓灵。
目光逐渐模糊。
他看见奚暮买下那串红线金铃,明明是手链,他却掀袍蹲下,抬起仓灵足踝,给他戴上。
少年笑着,晃了晃脚踝。
明明周遭嘈杂,听不清凡俗间小小金铃的声音。
奚玄卿却被那声音吵得头疼。
他仿佛看见了三百年前的自己。
他已经分不清了。
眼前的人就是他和仓灵,三百年前的人就是他和仓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