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七岁后与养父义兄周游东境江湖,十二岁北上进长洛顾家寻亲,再到今朝继续上路,与其说是寻根不如说是在寻容身之地和相许之人。
顾小灯揉着后颈走到房内的窗口,大开其窗,眺望近山近水、长街长路的艳丽百花,心中从慌乱归于安宁,扒着窗自言自语。
“我是想寻一个家来着。”
“我可以无根无故乡,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地漂泊。”
他想,人生在世生老病死,身畔怎能无人可依,他想要亲密无间的家人,想要遍行可通的大道,想自由,想快乐,想自由快乐地爱人与被人爱。
如果没有在顾家意识到、以及被极力塑造成喜欢男子的断袖,并且是下位的断袖,也许他会过一段最寻常世俗不过的普通生活,但这如果已经不可能。己身是男儿,世间男儿多薄情,寻个一心一意互爱互珍的男儿不是易事。
他不止想过找个能结伴成家的儿郎,要大声叨叨从此只爱情郎一人,也要情郎坚定不移地喜欢自己,还想过无论俗世如何议论,他定要跟人家大大方方地成个亲,拜个高堂,入个洞房。举案齐眉两不弃,生同衾枕死同穴,若有一方不幸早逝,对方先走,他便抹着泪立个“亡夫某某”的牌位
现在他还没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曾被别人当成了“亡妻”。
这么认他的不是依偎过四年的苏明雅,是在同个屋檐下长大的异父异母的手足兄弟。
虽则苏明雅不可能喜欢他到那等沸沸扬扬的地步但他们好歹曾是恋人,怎么想也不该是顾瑾玉。
顾小灯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但“亡妻”二字实实在在地击中了他的心门。
如今回想起上元节前游走长洛东区,磕着瓜子听暗卫们谈顾瑾玉时,那首领大哥就曾嘴漏说过,顾瑾玉自尽未遂后的那一年神志不太清,时常会抱块牌位。
那时他不是没想过牌位可能是自己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是“亡妻”。
从前最喜欢苏明雅的时候,他也妄想不出两人能成亲的程度,只乐观地把忧愁托付给未来,只专注当下和苏明雅腻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倘若苏明雅病逝途中,他也想不出自己会在背地里立块“早逝吾爱”云云的牌位。
落水前,他不知道顾瑾玉会中意自己,但顾瑾玉肯定知道他是不喜欢他的。
单向的无望暗恋,能撑起疯魔、殉情、一意孤行自认未亡人乃至被记入正野两史的程度吗
顾瑾玉曾经这么喜欢他吗。
顾小灯在窗前出神了许久,直到花烬飞到檐下,把鸟喙上衔着的一枝鲜花放到他面前,他才如梦初醒。
一定神,却又觉得脸上刺刺麻麻,伸手一拂,却是泪痕。
顾小灯短促地笑一声,拾起那枝鲜艳欲滴的花看看,摸摸花烬的脑袋“谢谢乖大鸟,你衔给我的呀”
花烬炯炯有神地看他,啄啄他的指尖,顾小灯嗅觉灵敏,想到什么细节,抬手嗅一嗅指尖,嗅到了轻淡但不容置疑的肉干味。
花烬衔花飞来之前,有人给它喂过零嘴。
大抵是贿赂了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