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第一天,章县县学旧友肖清芳来向秦放鹤辞行。
他谋了个县令的缺,已往吏部报道,不日就
要赴任去了。
秦放鹤一怔,“这么突然”
肖清芳二甲进士出身,排名不算靠前,过去几次向翰林院的遴选皆未取中,下到地方上做县令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自他回京之后,肖清芳也来家中探望,却从未提过,如今突然得知结果,难免有些惊讶。
肖清芳爽朗一笑,“嗨,你久不归家,难得团圆,诸事繁忙,千头万绪,我怎好以这等小事聒噪”
况且说了又如何呢终究是自己本事不济,入不得翰林院,难道要求人家帮忙徇私枉法不成
原本还没选上呢,只是突然有位老县令入冬后病了一场,自觉不能理事,这才上奏辞官,叫肖清芳占了便宜。
他如今也才三十来岁,能顺利谋得县令之职已是侥幸,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秦放鹤叹道“也罢,只是地方官难为,你骤然前去,万事当心。”
“我自晓得。”肖清芳也跟着叹了一回,颇有自嘲之意,“昔年在家乡求学时,不知天高地厚,也曾踌躇满志,幻想一朝平步青云,施展抱负,如今看来,终是胸无丘壑,痴心妄想罢了。”
少年时轻狂,总觉得自己天上地下独一份,可来到京城方知天地之大,人才之众,多如满天繁星。
而他,也不过是其中最黯淡无光的一颗。
“当年你我在县学时,何等张扬快意,如今再回首,身边的人却已渐渐散了,恍若大梦一场。”要走了,肖清芳不免多些感慨。
他又笑起来,“我这一去,未必有重逢之日,细想京中交情深厚者,唯你一人,特来拜别,也算留个念想。”
所谓的三年一考核不过理论,并非到期就能入京述职,多有在地方上十几二十年不得面君的。
孔姿清孤傲清高,高程桀骜怪诞,与他交情皆不过平平,又因如今境遇差别太大,往来越发少了,不别也罢。
秦放鹤便命摆宴,与肖清芳通宵说笑,又捡了自己前世今生许多做地方官的心得和注意事项说于他听。
“你这一去便是初入官场,说不得就有人有意刁难,尤其是双方交割之时,不要面薄脸热,也不要怕得罪人,更不要饮酒,各处细节都要仔细查验明白了”
肖清芳虽不知他的真实来历,但一干旧交之中,唯有一个秦放鹤一路走来有如神助,便也听得仔细,牢牢记在心里。
因是额外递补,肖清芳没赶上众人年前放官,才过了年,正月初五就上路了。
秦放鹤亲自去送,“天寒地冻,不能折柳相赠,仅以此物聊表心意,望君此去,诸事顺遂。”
肖清芳就接了那绣柳枝的斗篷披上,笑着拱手,“就此别过,不必再送,告辞”
他本是潇洒利落人,一句话说完,果然上车出城,就此远去。